苏幕幕 作品

第 24 章 荒唐

 宴席结束已是日落西山,一群人从绣春堂离开,西院的人往西院去,东院的往这边来,魏祁,宋胭,魏曦都走在一处,魏祁与宋胭在前,魏曦在后面。

 宋胭一句话也没说,魏祁也没说,甚至最后魏祁直接转道去往景和堂,连“我先去景和堂”这种话都没交待一声。

 宋胭也没相送,好似没见到一样,往自己院中走去。

 回了院中,倒是魏曦忍不住,问她:“你和我父亲吵架了?”

 宋胭不愿多说,平平回道:“自然没有。”

 见她不说,魏曦也不问了,“哼”一声自己走了。

 但她有些疑惑,她以为宋胭是绝不会和父亲吵架的。

 父亲见她的时候很少很少,但从小她就敬重他、仰望他、以他为荣,她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在府上,父亲对所有人都是温厚的,他也许不会多说话,但一定不会冷面,像刚才对宋胭这样,已经是在置气了。

 这让她意外,父亲何时同人置过气?更意外的是宋胭也不理他。

 她怎么会不理他呢?不是为了讨好他还特地把自己弄过来?

 隔天又是个艳阳天,夏日的正午连狗也不愿出来,整个国公府都一派安静,连树都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宋胭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却见春红急匆匆从院外进来,哭道:“奶奶,不好了,郡主要将雁儿发卖了!”

 “发卖”这个词太过惊骇,宋胭连忙问:“什么?”

 春红解释道:“是喜鹊告诉我的,今天雁儿给郡主提冰桶,那桶太重,雁儿摔了一跤,冰桶里的冰水倒出来把郡主房里的毯子浸湿了,郡主就生了气,要将雁儿发卖了,三太太听了赶紧去劝,郡主也不听,三太太又温善,不知怎么办才好……”

 春红与雁儿关系好,知道这事,又着急又无助,只能来求助宋胭。

 宋胭也着急,但她却能想到是为什么。

 福宁郡主进门,虽说总与魏修吵,但对下人并没有太苛责,新婚和端午,她都给下人们发赏钱,下人们还挺喜欢她,今日她震怒,绝不是为毯子被冰水浸湿了,而是针对雁儿。

 雁儿昨日与春红一起玩,又和她亲近,郡主看在眼里,恨在心头,觉得雁儿背主,今日的事只是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

 秋月在一旁道:“那边的事,奶奶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春红更着急了:“那怎么办,就让郡主卖了雁儿吗?雁儿的身契都不在郡主手里,说是去卖,还不知是弄去做什么……”

 秋月也沉默下的对,但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雁儿被郡主责难,还是因为自己。

 她朝春红道:“你去和喜鹊说,让三太太派人去叫五爷回来,骑马去,越快越好。”

 春红回过神来,连忙就往外跑。

 国公府从东院到西院有不少的路,先找喜鹊再找三太太,再由三太太去安排人,实在太慢了,宋胭倒想自己直接派人快马加鞭过去,可这事不能做,她的人去找魏修,然后引得魏修去和郡主吵架,最后不知会怎么样。

 所以她放弃了,如今却只能干着急。

 等了半天,少说也有半个时辰,春红总算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她三太太派人去找了,可雁儿已经被绑了手脚,让郡主手下侍卫用马车带出去了,眼下不知走到了哪里。

 宋胭的手攥紧了又松,松了又攥紧。

 皇亲贵胄,果然是更不拘小节,心里不痛快,竟直接就发卖丫鬟。

 雁儿才十六岁呢……

 又苦等了快一个时辰,听见西院那边传来动静,闹轰轰的,显然是有人回来了,但又不知是什么人回来了。

 宋胭想来想去,将魏曦叫过来,同她道:“你若无事,帮我去看看那边现在怎样了,你五叔回来没,郡主的人回来没,那丫鬟有没有音信?”

 越是与自己有关,越是要谨慎,她这边的人去打听总归不好,让魏曦去好一些。

 魏曦神色傲气,到底没说多的话,应了下来。

 这边的人跑来跑去,心急火燎的,她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但去那边瞧瞧也没什么,人都有好奇心,她也想知道怎样了。

 于是就去了,一去,却在郡主院中见到父亲魏祁。

 魏曦错愕,连忙停了步子,躲到一棵玉兰树后往这边看,三太太站在父亲面前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给旁边丫鬟理着凌乱的头发,那丫鬟也哭着,整个人灰头土脸,正是雁儿。

 看来雁儿是找回来了,那父亲怎么在这里?

 随后便听三太太道:“多亏了你撞见,要不然这丫头不知会怎么样。”

 福宁郡主也在院中,看向魏祁道:“祁大哥,我卖我的丫鬟,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管得也太宽了!”

 魏祁正色道:“她是国公府的丫鬟,就算要发卖,也得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由三婶作主发卖,怎能毫无原由草菅人命?”

 “毫无原由?大哥觉得是毫无原由?我今日便就卖了又如何?”说着就朝身边侍卫下令:“过去,将她绑了给我送走!”

 她身边侍卫要过来,魏祁已站到三太太与雁儿面前:“郡主,你若是国公府的人,便不该如何胡作非为。”

 “这便是你们魏家的规矩?”郡主一睨眼:“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大伯哥管弟媳院中的事。”

 此时一道声音传入院中:“大哥管不了,那我管呢?”

 魏修快步进院,看一眼雁儿,盯向福宁郡主道:“雁儿是我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发卖她?”

 先前还算平静的郡主瞬间生怒,立刻道:“我是郡主,是这院里的主人,我如何发卖不得?我就算杀了她又怎么样,大不了花几十两银子抵罪好了!”

 “李梦薇,你在你长公主府嚣张那是你的事,在我国公府就不行,今日你要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魏修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突起,立于她面前狠狠盯着她,似乎有一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福宁郡主双眼不由红了几分,恨声道:“好啊,魏修,你们姓魏的就全来对付我一个人是不是?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对郡主不敬之罪!”

 魏修明显是早已被她威胁惯了,完全不当回事,不屑道:“你去告啊,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你,从此和你再没恩怨。”

 眼见话越说越重,三太太连忙去拉魏修,“修儿,你少说两句……”说着又朝郡主道:“郡主,这丫头也没犯什么大的错,回头我再赔张毯子你,把她罚一顿,调去别处,不碍郡主的眼,这样成吗?”

 魏修却不干:“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丫鬟,由不得别人来处置!”

 “别人?”福宁郡主反问:“我竟是‘别人’?你为了个丫鬟,竟来和我喊打喊杀,魏修,你当我是什么?”

 魏修满脸讽刺:“还能当你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啊!府上除了你,哪个媳妇敢无缘无故发卖丫鬟,连婆婆说话都不管用,当然只有你!你还要治我们的罪,砍我们的脑袋呢!”

 “你……”郡主气得发抖,三太太打圆场道:“修儿,郡主那都是气话,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魏修回道:“别人生气了是说气话,她生气了却是会要人命的,一个丫鬟,不小心弄湿了毯子便要发卖,她能大过皇帝去,恐怕‘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说得重,一旁的魏祁“哼”了一声,示意他慎言。

 魏修没说话了,福宁郡主回击道:“她只是不小心吗,我看她是故意的,她与你一样,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说,你是在杀鸡儆猴了,你真正看不顺的人是我?”魏修反问。

 福宁不顾一切回:“对,就是你,你如此在意她,是怕没了她,就没人帮你通风报信吧?”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你说清楚!”

 福宁郡主质问:“你大伯母要给大哥纳妾,不是你特地让雁儿去通风报信的吗?人家纳不纳妾,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心疼,与你有关吗?”

 魏修听后冷笑:“原去,还是对准的我。我告诉你,我谁也不心疼,就心疼我自己娶了你,你喜欢闹,明日我就住到百花楼去,叫他十个八个比你美貌比你温柔的女人作陪,让你去闹!”

 就在这时,魏曦身后来人道:“哎哟,你在这儿看什么,快回去。”

 魏曦回头,却见是二太太,她一时羞愧,谁也不曾料到这边说着说着,就说到什么百花楼、叫女人作陪的话来,还被二太太听到了。

 好在二太太也无心管她,说完就马上上前去了,到了院中,又是劝魏修,又是劝福宁郡主,朝郡主道:“这丫鬟从小就在老五身边,郡主这么卖了,他一个男人,是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能忍吗?郡主身份尊贵,这做了人媳妇,也总得给丈夫留点面子呀!”

 说着又拉魏修:“你媳妇可是有身孕的人,你还这么气她,就为个丫鬟,至于吗?有什么误会,她心里有什么气,你就劝一劝,哄一哄,我告诉你,你祖父,你爹,可是盼着你们这小孙子呢,回头郡主身子有什么不适,看他们不拿你是问,让你跪祠堂去!”

 魏修并不想将刚才的话题继续吵下去,再吵还不知福宁郡主能说出什么话,便不想再开口了;而福宁郡主,她自然不想与整个国公府为敌,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人,她怀着孩子,又何尝想与婆婆吵,与大伯哥争论,又与魏修吵……

 眼眶慢慢湿润,鼻头也发酸,她不想被人看见,二话不说,转身便回了房中。

 二太太连忙朝三太太耳语几句,然后使眼色让身边花妈妈赶紧带雁儿走,又让魏修留下,好好说话,去劝劝郡主,魏修一动不动站着,满脸凄然无奈,魏祁看看魏修,转身离开。

 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了还来不及离去的魏曦。

 魏曦一惊,连忙低头,轻声道:“父亲。”

 魏祁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曦看看左右还有下人,没敢说,魏祁看她神色,往前走了两步,她赶紧跟上,走了段距离才在他身后道:“母亲让我来的,来看看这边怎么样了……她和这雁儿关系要好。”

 魏祁回过头来。

 魏曦快速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问:“你与你母亲住一起,雁儿怎么与她通风报信,你知道吗?还有你祖母那边的事,你可知道?”

 魏曦摇头:“祖母那边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一天雁儿了什么我不知道。

 “然后……昨日三姑姑过生日,雁儿和春红一起玩,也和母亲走得近,看郡主神色不太高兴。”

 魏祁不出声,魏曦想出些有用的东西什么‘那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我谁也不会说的,大爷想必也不会说,你别担心,没人会说闲话’,秋月说‘我就是自责,奶奶本是好心,却弄成这样,我就不该贪图那点银子’……

 “她们说的是什么事,我……我没听到。”

 魏曦不知道,魏祁略一想就能知道,说的是抬姨娘的事。

 他只知宋胭突然就要给他抬姨娘,却不知道前情,什么母亲要给他纳妾,什么通风报信,什么银子,他一概不知。

 还记得有一日他遇见秋月自外面回来,身上穿得极素,头上没戴首饰,只别了朵白花,当时没注意,如今想起来倒像是戴孝的模样。

 “你回去就说,雁儿寻回道。随后又补充:“我在城门口遇到郡主的侍卫出城,见有意外,多问了几句,就见雁儿从马车上滚下来找我求救,我便拦下他们,将人送回来了,后来五爷就赶回来了。”

 “是,我回去禀告母亲。”

 他又说:“今日听到的一些话,别去乱传。”

 “是。”

 顿了顿,魏祁又问:“在你母亲那里怎么样?”

 魏曦想了想,她的确不喜欢宋胭,明明对她不喜欢还装模作样,和五叔也不知是不是清白,又逼她念什么书,唯一就是学了些珠算,思虑片刻,回道:“母亲让我念书,教了我珠算。”

 “念书是好事,多看看无妨,若有要的书,可以到我书房来取,四书五经都可以读一读;珠算也好,你便跟着她好好学。”魏祁道。

 魏曦没想到父亲也是认同她念书的,便低声道:“是。”

 话说完,魏祁与她走一同回西院,然后让她先回去,自己回了景和堂。

 景和堂主事的是他奶娘黄嬷嬷,他不愿操心起居上的事,大事由母亲那边管着,杂事就由嬷嬷管着,此时他便叫来黄嬷嬷,问有关纳妾的事。

 这事分明是他的事,可奇怪的是连西院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

 黄嬷嬷回道:“是听说有这回事,好像是大太太那边想着等奶奶有孕了给大爷再安排个屋里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又兴许只是提了提。”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太太,黄嬷嬷说话很小心,大爷虽是主子,但他从不管后院的事,大太太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回头得了大太太埋怨,日子倒不好过。

 魏祁自然能听出出这事,就证明确有其事。

 但这事,不管是已经开始筹备,还是只提了提,都让他觉得荒唐,他才成婚两个月,这叫妻子心里怎么想!

 “好了,我知道了,嬷嬷先去忙吧。”魏祁道。

 “是。”黄嬷嬷要走,魏祁却又想起什么,问:“大奶奶身边的秋月,她家里是不是过世了什么人?”

 黄嬷嬷知道这事,很快道:“是的,说起要给她奶奶治病,就要把她妹妹卖给人贩子去,她奶奶知道后就拿根草绳上吊了,她还告假回去待了两天。”

 这样一来,算着日子,魏祁便知道宋胭为什么要给他抬姨娘,又为什么是秋月了。

 因为她不抬,有别人给他抬,她只能先下手为强,选个自己人;而秋月,正如她自己所说,贪图那点银子。

 宋胭还真是……为什么她就觉得他一定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他就如此像那种热衷于纳妾的好色之徒吗?

 黄嬷嬷下去了,没一会儿,彩玉却是大太太那里让她来问,西院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和做弟媳的郡主起了争执。

 魏祁看着彩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段时间彩玉来得太频繁了,以前母亲也会派人过来找他,但没这么多,也不一定是谁,多半是小丫鬟,而不是彩玉这样的心腹大丫鬟。

 见魏祁一直盯着自己,彩玉不由低下头去,脸微微发红。

 见她如此,魏祁心中那点疑虑也就确认了,不由叹息:连人都选好了,又怎么是随便提一提呢?他实在不知母亲心里是什么想的。

 索性,他从书案后起身:“你先回去,我这就去一趟母亲那里。”

 彩玉告退了,魏祁径直去往宜安院,彩玉让他走在了前面,可他走得快,自己只得快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每日一更,一般是上午十二点,但晚点是常态,和绿皮火车差不多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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