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作品

第373章 雨露均沾



                “这谁啊?”

    黄干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魏巍,转头对着李学武问道:“真不是你女朋友?”

    “你有事没事?”

    李学武没好眼神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了门口道:“没事赶紧回去吧,我这儿还忙着呢”。

    “呦~呦~呦~”

    黄干撇嘴说道:“知道的这是纪监大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呢!”

    李学武就知道这孙子不能搭理,整个儿一赖皮缠,粘包赖。

    他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往值班室里走,怕他们吃不上饭,或者来不及吃饭,食堂已经准备了好多铝饭盒。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有几个完成一次审讯的干部走出来喝茶吃饭了。

    今晚谁都别想睡,连轴转,这种工作状态说不得要持续三四天。

    要不怎么说纪监的干部压力大,身体亏的厉害呢。

    跟犯了错误的干部打交道,与那种低智商的犯罪分子完全不是一个赛道的。

    对于这些人,他们没有刑讯的权利,更不能上项目和手段,否则后患无穷。

    只能斗志,不能斗勇。

    李学武这辈子都干不了纪监这一行了,在轧钢厂兼职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起一个威慑的作用。

    真要是让他跟这些人去磨时间,磨心性,他怕会忍不住掏出他心爱的小锤子尅人。

    大厅里人时多时少的,声音有些嘈杂,就在李学武接了一个铝饭盒,又用搪瓷缸子接了一勺汤准备找个安静地方吃饭的时候,发现黄干这孙子也跟他一样,一手是饭盒,一手是汤缸子。

    你说他大脸白不要脸?

    嘿!这小子丝毫没有胆怯或者不好意思,还四处踅摸着,跟李学武催促着赶紧找地方,他都饿了。

    “你亏不亏心啊?!”

    李学武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他真是没有一点脸皮,嘴里寒碜道:“你干活了嘛,就吃饭?”

    “我饿了~”

    黄干理直气壮地说道:“赶紧的吧,我这还正长身体呢”。

    “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揍性!”

    李学武看了一眼值班室门口,不能怪人家厨子眼瞎,今天三个部门联合办案,谁知道谁是工作人员。

    可你就想吧,有谁敢白吃纪监的饭啊,谁都想不到队伍里混进来一二哈,胆子大到飞起。

    大厅里是不用想了,他们打饭已经晚了,只能去找办公室和审讯室了。

    因为刚刚从审讯杜小燕那屋出来,他知道那边没人,便带着黄干往那边走。

    黄干跟在他屁股后头仰着脖子,四处打量,丝毫不怕被人指出来吃白食。

    “不应该啊~”

    他嘴里唠唠叨叨地说道:“一气儿抓了这么些个,怎么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咋地?你还想亲自送进来几个啊?”

    李学武用身子推开了门,示意他赶紧进去,嘴里还怼道:“你做个人吧,平时多交几个好人,或者跟我学学好也行啊”。

    “跟你?”

    黄干撇嘴走进了审讯室,四处看了一眼,就觉的审讯椅吃饭最舒服。

    “跟你我还能学着好?你都成我人生路上的反面教材了”。

    嘚吧完,将手里的饭盒和汤缸子往小桌板上一放,他一屁股坐进了审讯椅。

    李学武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点点头,道:“行,提前适应适应环境,等哪天进来了也不陌生”。

    “嗷呦~”

    黄干翻了眼珠子回怼道:“敢情你来这里帮忙就是为了提前适应环境啊!佩服佩服!”

    屋里没人,就他们俩,所以吃饭都堵不住两人互怼的嘴。

    正对面坐着,李学武说一句,黄干就回一句,跟特么说相声似的,绝对不吃亏,绝对不能让对方话聊地上。

    “这饭菜一般啊~”

    黄干用筷子怼了怼饭盒里的烧土豆,撇嘴道:“都赶不上我们一监所的伙食”。

    “那是,要不怎么说让你适应适应环境呢!”

    李学武边吃边说道:“就你们那腐/败的做派,早晚地,说不定就跟今天这样,还是我审你”。

    “嗯,那倒是好了”

    黄干掘着米饭盖了红烧肉没有肉光是土豆的菜,使劲儿扒了两口,嘟嘟囔囔地说道:“到时候我第一个就把你给供出去”。

    “艹!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怕你?!”

    李学武喝了一口汤,齁叽霸咸,这纪监的厨子不会是本家卖咸盐的吧。

    “就你还一身正气?!”

    黄干撇撇嘴说道:“我都不惜的说你,瞅你长内样都不像好人”。

    “哦,对了!”

    他瞪了瞪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扒扯你,更不是多管你闲事,俱乐部那边你可悠着点,小姑娘绝对碰不得”。

    “滚犊子,没话说了~”

    李学武抹哒他一眼,问道:“我特么什么时候碰小姑娘了,人不都是你领进来的嘛!”

    “我领进来也不是给你准备的啊!”

    黄干扯了嘴角,道:“别人我不清楚,这欧欣眼珠子都快挂你身上了,还有那个周小白,相思病了!”

    “管我屁事!”

    李学武低头吃了一口米饭,道:“长得好还不允许人家喜欢了,我有什么错”。

    “你特么……比我还不要脸!”

    黄干呲了呲牙,端起缸子干了一口,随机给李学武挑眉说道:“哎,你说农场有没有搞头?”

    “啥农场?”

    李学武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的是东北的,还是西北的?”

    “屁,那么远我可不去”

    黄干撂下搪瓷缸子,一边掘着饭,一边解释道:“茶淀农场知道吧,想要推广学习我们所的先进经验”。

    “可不近”

    李学武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哪了。

    京城劳动教育管理处下属劳动改造农场有很多,龙江有双河,西宁和边疆都有其他的。

    茶淀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也是第一座,更是沿用历史最久,监视犯人最多的农场。

    “你爸的意思是让你调过去?”

    李学武想了想,点头道:“现在形势不咋地,你过去也可以,是场长还是政委?”

    “屁,副的都轮不上”

    黄干忿忿地说道:“所以我说不去,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不过他们场副场长找过我了,也不知道哪个孙子说漏了嘴,非要送我一箱高粱酒”。

    他瞅了瞅李学武,道:“说是他们自己种粮食酿的,好喝不上头”。

    “嗯,我看你有点上头了”

    李学武几口吃完了米饭,端着搪瓷缸子灌了一口,道:“吃人家的嘴软了吧”。

    “也不是~”

    黄干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李学武问道:“你们搞的联合贸易还有没有啥好项目了,整一个?”

    “整个屁~”

    李学武看着他问道:“怕不是一箱酒的事吧,瞅你这么上心,别不是塞你啥好处了吧?”

    “瞧你说的,我是那人嘛~”

    黄干嘿嘿笑了一声,随即解释道:“我爸一战友,特讲究一人,跟我说了茶淀的情况,我这不是发善心嘛”。

    “信你个鬼~”

    李学武收拾好了饭盒,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不说把服装厂或者手工艺厂搬过去呢,他们那边更能施展开吧?”

    “不~不~不~”

    黄干挥舞了一下筷子,解释道:“不是跟你开玩笑,那边的条件真不行,有铁路,但荒无人烟,小站特别小”。

    “服装和手工艺品这玩意还得是在城里做,显眼,好看”

    他解释道:“茶淀主要还是种庄稼,玉米和高粱合适,以前的盐碱地”。

    “你不要拿一监所和他们比,他们那太大了,又没什么出息,基础设施都是自己搞起来的”。

    “他们副场长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搞农副产品,酿酒、食品、榨油等等,他们都可以”。

    “你确定?”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真要是搞了这些,他们还愁销路?这些玩意儿哪儿都缺吧?”

    “是不愁卖,可不是不好看嘛”

    黄干解释道:“要技术没技术,要基础没基础的,生产的东西只能走统销,不出成绩”。

    “你是想问我们厂搞的食品加工厂吧?”

    李学武微微摇头道:“这个你不用想了,厂子都开始建了,“进口”的东西更不可能用他们来生产”。

    “我是想说机械啥的,这玩意儿我想着挺适合的”

    黄干认真地讲道:“造纸厂不太合适放在城里,我已经跟他们协调好了,搬去他们那里,正想跟你说这事”。

    “造纸没关系”

    李学武点点头,点了一支烟,道:“包括印刷也是,这些东西都可以搬过去,甚至给西城三监所的家具项目也可以分过去一部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黄干点点头,说道:“三两万人的规模呢,你想吧”。

    “嗯,可以”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说道:“你回头跟他们好好谈一谈,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搞畜牧养殖,这个我们厂可以提供资源”。

    “也可以”

    黄干饭都不顾吃了,点头道:“其实就是劳动力富余了,必须消耗掉,他们那处农场是块三角地,面积大的很”。

    “那就搞养殖”

    李学武弹了弹烟灰,道:“猪、牛、羊、马、驴,我们厂可以联系提供种源,可以负责收购处理,他们只负责养就行”。

    “家具这方面你盯一下,吉城林业可以提供木材资源,对于造纸也是一种配套补充”。

    “不过你可得办准了”

    李学武点了点他,提醒道:“世道艰难,人心不轨,这年月好人难遇,翻车了你可别怪我跟你急眼”。

    “这个我会把控好的”

    黄干点头认真道:“不可能我爸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拿出诚意来,我给他个造纸厂都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呦!怎么还落下一个啊!”

    余大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审讯椅上坐着吃饭的黄干一眼,笑着开了句玩笑。

    连特么锁都没上,更能吃上饭盒,一看就是自己人。

    嫌疑人现在哪里有心情吃饭啊,一个个如丧考妣,进来的人越多,他们的心情越沉重。

    有的时候案子也不是人越多越好,分担罪责的人多了,可案子也大了。

    李学武从桌上捡了支烟扔了过去,随后又扔了火机,指了干饭的黄干道:“一监所监狱长,黄干同志”。

    “余大儒,保密部京城三处一科的”。

    给两边做了介绍,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客气寒暄的。

    余大儒是听完李学武的介绍,跟黄干握了握手,这才点的香烟。

    “你们这工作提前量打的也太狠了!”

    他抽了一口烟,笑着说道:“我们这才刚刚上人,你这就准备交接工作了?”

    “为人民服务嘛”

    黄干不用多问,一看余大儒跟李学武的熟识程度就知道他是啥样的人了。

    说跟李学武学不着啥好的,不算是诋毁他,大家臭味相投,说话都是一个屌样,扯犊子最能哏。

    “社会在发展,人民在进步,我们监所也要赶上时代的浪潮嘛”。

    他吃了最后一口饭,喝了口汤,站起身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有头脑聪明的记得下手轻点,我那儿还缺几个焊接收音机的”。

    “呵~还真是来挑人的啊!”

    余大儒轻笑出声,调侃道:“立人牌收音机就是你们监所搞出来的吧,我们同事有买的,质量真不咋地”。

    “这怨不着我”

    黄干丝毫没有接受批评的意思,走到李学武面前自己点了根烟,收拾了他的饭盒,道:“要找质量问题记得找他,他大哥是我们所的总技术工程师”。

    “你还是人嘛!”

    李学武瞅了黄干一眼,道:“回头我跟我哥说另谋高就吧,那地方不能待了!”

    说完还给余大儒指了指黄干,道:“我们只负责销售和服务,售后问题直接去一监所上门找就行”。

    “嗯,你们俩都不是啥好人!”

    余大儒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瞅瞅你们这安排,啊,谁特么敢到一监所找售后去!”

    “那就不怪我们了~”

    黄干笑着捧了饭盒和搪瓷缸子,给两人笑着点点头,说道:“得了,你们忙吧,不打扰你们办案了,吃饱喝得早点回家睡觉去喽~”

    “嘿!他可真招人恨啊!”

    余大儒指了指出门去的黄干,给李学武问道:“你怎么交的都是这种人啊?”

    “你不也是一个德行?!”

    李学武瞥了他一眼,吐出烟雾问道:“你不是主持外勤嘛,咋回来了?”

    “差不多了,基本上都到这了”

    余大儒使劲抽了一口,缓缓吐了烟雾,道:“你当我一个人去抓啊,摘桃子的时候,恨不得都围上来了”。

    “多心了吧”

    李学武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一监所可没有这个能力帮你们抓人”。

    “没说他”

    余大儒吹了吹裤子上的烟灰,抬手示意了门外,道:“关键人物就在后面,马上到案”。

    “就是处理尸体和邮寄信件那货!”

    屋里的灯光有些刺眼,他坐在桌子上正好头顶着灯泡,脸色隐藏在阴处,忽明忽暗。

    “我现在的主要精力都在赖山川身上,这老小子危险系数忒大,郑局不让轻举妄动”。

    余大儒显然是有些着急了,所以才从现场回来的,要找郑富华协调。

    “现在人太多,郑局担心伤及群众,也怕对方狗急跳墙”。

    “哦,对了”

    他又点了点李学武面前的桌面,道:“他儿子是案子的主要嫌疑人,我们还在找人”。

    李学武没说话,只是听着他说,眯着眼睛想事情。

    余大儒说完也不说话了,坐在桌子上同样想着心事。

    最煎熬的时间莫过于明明知道结果,却无法揭晓最后的面纱。

    ——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晚上七点钟。

    李学武一天都没休息,只在刚刚余大儒来的那会拄着桌子眯了一会儿。

    余大儒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还是纪监的办案人员来这边准备审讯了,这才清醒了过来。

    “饿的时候还能顶得住,吃饱了饭倒是困迷糊了”

    李学武站起身直了直懒腰,给走进来的向允年问道:“你忙完了?”

    “做梦吧,这才刚开始”

    向允年叉着腰站在一旁,看着门口方向说道:“柴永树到案了”。

    “别瞎瞅,往里走”

    门口传来一声轻喝,一个干巴瘦的男人被推了进来,手上还戴着铐子。

    这人李学武眼熟,见面不多,但印象深刻,三千年难遇的形象。

    柴永树进屋后有些不适应头顶的高瓦数灯泡,以及周围的黑暗。

    待适应了,看清楚站在审讯桌后面的李学武,这才惊讶道:“李副主任?”

    “嗯,还真是你”

    李学武点点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跟哪儿蹲着了?”

    “没跟哪儿,吃锅子来着”

    柴永树倒是很光棍儿,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儿,可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刑事组的干事给他摘了一边铐子,推着他坐在了审讯椅上,又给铐了起来。

    “既然都是熟人了,也就别抻着了”

    李学武捡起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踢了椅子坐下后说道:“你早交代,我早下班”。

    “呵~”

    柴永树斜楞着身子打量着坐在那里的李学武,以及站在一边的向允年,道:“你要说是熟人,把我放了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