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故人


                 大雪纷飞,几朵雪花顺着未关严的窗户缝里飘了进来,落在小桌上,很快便化成几点水渍,不一会儿便湿了大半个桌子。

  田园园咳嗽了两声,目光紧紧盯着沉默的刘不迫,他低头看她手里黝黑的瓦罐,眼神晦暗不明。

  昏暗的天光中,二人无声地对峙着,刘不迫却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渐渐,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刚才一心只想着大壮,一厢情愿地认为刘不迫愿意带陈芥菜卤汁过去,冲动过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之心。田园园将瓦罐轻轻放到桌子上,黝黑的釉面,看起来十分粗糙,和农家角落里随处可见的腌菜菜缸一样,毫不起眼。可就是这般不起眼的腌菜汁里有几千年后才有的特效药—青霉素!

  然而他的顾虑她是明白的。

  神药不是说说就能信的,而是需要有人现身说法,经过临床试验后,真的能治愈肺病大范围推广后才能令人信服,不是凭借着她的三言两语便让人无条件相信,毕竟她在现代也不是搞传销的!

  说句掏心窝的话,若是那孩子来自普通人家,刘不迫兴许不会顾虑太多去尝试尝试。而今得了肺病的孩子却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就是借他两个胆,也不敢胡乱用药,何况是来路不明的东西。

  一个普通的腌菜卤汁能治疗肺病?刘不迫半信半疑。

  他做事虽然毛毛躁躁,不代表他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身在皇宫多年,自然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他也想医好世子,做为一个大夫,救死扶伤乃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眼下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奉上瓦罐,救活世子,皆大欢喜。救不活,等待的他将是雷霆之怒与身家性命……可他赌不起!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刘不迫还是拒绝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瓦罐,丝毫没有顾及一品国夫人的颜面。

  当然他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田园园知道自己不是嘴遁王者,仅凭几句话便让人心悦诚服,死心塌地。是个人都有脑子,知道趋利避害!

  此事不能强求,田园园退而求次:“既然如此。劳驾你给秦王带个口信,让他来山庄一趟,我亲自跟他说!”

  刘不迫见她并没有强求,松了一口气,温声道:“这个好说,尽管包在我身上。”

  只要让他不掺和麻烦就行!

  到了晚上,大雪还没有停。

  田园园抱着汤婆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来心里有事,二来腹里的胎儿不时踢上两脚,更加无心睡眠。躺了不知多久,还是睡不着。她便坐起身,推开半扇窗户,新鲜冰冷的空气灌入屋内,很快冲淡了混浊的空气。

  雪还在下,洋洋洒洒。除了微弱的雪光,再无其他光亮,看久了,倒也不觉得黑。

  “呼………”她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雪夜静谧,唯有雪花落地时的沙沙声,忽地,远处黑魆魆的阴影处,传来几声异响。田园园眯着眼睛看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正当以为自己听错时,下一刻,一个黑影犹如鬼魅般从阴影处滑出来,脚下一点,瞬间跳上屋顶,很快便消失不见了,速度之快,不过眨眼间!

  “……是我眼花了吧!”田园园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不是她不相信,而是那黑衣人速度太快,像是条泥鳅一样。

  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才感觉到害怕。都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半夜而来不是歹徒也是杀手。她吓了一个激灵,猛地缩回身子,躲到窗户下。“什么鬼?”她喃喃地说一句,躺了许久也没听见啥动静。想起窗户还没关,便半抬起身子准备关上窗户时,她一抬头,就看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窗外,站着一个覆着面的黑衣人,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秦王府,已是深夜子时,祥瑞园内还是灯火通明。

  周廷祎盯着昏迷的周一臻,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床边站着两个白胡子老头,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床尾是伺候周一臻日常起居的婢女与小厮。

  “世子怎么样了?”他手里摸索着一个扳指,神色越发冰冷起来。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大夫,拱手道:“回殿下,小世子因风寒袭肺,未得及时表散,内蕴不解,郁而化热所为。这两日又咽干吐脓,风热客肺蕴毒成痈,热毒瘀结于肺,以致肺叶生疮,肉败血腐,形成脓疡。是以才会发热,咳嗽,胸痛,咯吐腥臭浊痰……”

  周廷祎抬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冷声道:“既然已是肺痈,那便开些对症的药!”

  另外一个老大夫叹息一声,摇摇头:“殿下,若是在初期即可截断病势,不致酿成肺痈。或在成痈初期得到有力地清解消散,病情较轻,不至于像此时昏迷不醒!然,小世子已到成痈后期,他本体虚孱弱,肺卫不固,易感外邪,而今风感外邪,加之初期药不对症,故而迁延不愈,邪气入肺……如今,我等只能尽力而为!”

  换言之,周一臻之所以这般严重是因为最开始延误病情而导致的,已到后期回天乏术!

  十天前,周一臻从内学回来后,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回勤政殿而是去了后花园,之后失足掉进湖里,幸亏有侍卫听到落水声,很快将他救上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孩子身体孱弱,当天便高热不退,刘太医医治三日后,高热是退了,可人依然昏迷不醒。待查看药渣后才发现药被人偷换,导致病情延误,如今已成肺痈。

  这两位大夫是京城医馆的大夫,换药一事一出。太医院已无可信之人,便差月黑特地高价请来的。

  侍女煮完药,两位大夫检查无误后才敢喂给世子,全程只有一个人过手,就怕有人途中换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喂完药后,周廷祎命人将两位大夫送至府里的住处,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

  周廷祎慢慢走到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昏迷的儿子,他脸颊嫣红,嘴唇发乌,小小的一团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他探手摸了摸他脑门,只觉得触手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