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户子君 作品

第10章 又被绑着

拾一说完,两人似都震住了。

 李无廷冷然沉眉,眼底情绪不明。

 倒是李应棠回过神后,没忍住把扇子一拍,愠怒道,“老贼怎敢!”

 他怒完又反应过来,“……你进了相府?”

 “是。”拾一不敢说自己是以贼的身份进去的,他磕了个头,“请陛下责罚!”

 李应棠深觉棘手,“陛下。”

 先帝口谕就是崔家最大的保命符。

 崔郝远在外收拾得干净,罪证估计都藏在府中。就算暗中搜出什么,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若是没搜到暴露了身份,反倒让李无廷处于被动。

 除非一击毙命,否则不可贸然出手。

 李应棠正在心头犯愁,便听身侧传来一声,“无碍,不过是提早了一个时辰。”

 拾一惊讶抬头。

 却见李无廷面色已恢复如常。

 清冷的侧脸映着背后大片簌白绽放的梨花,阳春时节透出一股肃杀,“锦衣卫听令,调锦衣北镇抚司——围相府。”

 …

 丞相府,偏房。

 宁如深双手被缚在身后,靠着柴堆咸鱼摊。

 这间房太过偏僻,一点动静也听不见。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只能看见门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变暗。

 暮色将近。

 宁如深动了动四肢,有点后悔:

 衣裳撕太开了,扑扑漏风,现在他的身子就跟杀鱼的刀一样冷。

 李无廷怎么还不来抄相府?

 总不能抄家之前还要开个动员大会。

 他独自捱了会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夹杂着细微的风声,直冲着他所在的屋子而来。

 宁如深心头一动,抬眼望去。

 下一刻,屋门被“哐”一声推开。

 一名身着御赐飞鱼服的锦衣卫站在门口,凌厉的眉眼在落向他时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握了握绣春刀,大步走过来。

 “北镇抚司指挥使尹照,见过宁大人。”

 竟然是锦衣卫头头。

 宁如深支着柴堆站起身。

 他坐了太久,起身时还有些眩晕,垂头间乌黑的发丝滑落到身前,衬得面色更加苍白,“有劳尹指挥。”

 尹照看得不忍,扶了他一把。

 宁如深余光瞥见飞鱼服那厚实的布料,眸光似馋涎地动了动……

 尹照,“……”

 他将带来的披风给人一搭,“是陛下的吩咐。”

 披风挡住了春夜潮冷的寒意。

 宁如深往披风里缩了缩,有些意外,“多谢陛下。”

 他又朝外望去,“其他人呢?”

 “围了相府,在府外待命。”

 尹照说着压下冷戾的眉,雷厉风行,“事不宜迟,我带大人离开。”

 宁如深点头,又朝尹照示意自己腕上的麻绳,“尹指挥,这个。”

 尹照利落地伸手扣上绳结。

 宁如深,“帮我绑到前面去,记得把我磨的红印子露出来。”

 “……”

 尹照顿了顿,朝人投去一道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随后将那麻绳重新一绑,露出雪色中的一抹擦红。

 他长臂伸过,捞着心满意足的宁如深飞速离开。

 ·

 宁如深被带着一路穿过相府。

 府中家眷、下人都吓得躲进了屋里,护卫则全部调去了府门外,路上几乎没遇到人。

 临近府门,尹照将他放了下来。

 两人远远站在一根院柱后面,尹照按住宁如深道,“先等等,一会儿再出去。”

 宁如深转头,“怎么,我的出场有你的一些小设计在里面?”

 尹照,“………”

 尹照,“安静看。”

 宁如深配合地朝府门外看去。

 只见沉沉的暮色压着远处的天际,相府内外灯火通明。锦衣卫整齐列在门外,和府中护卫两相对峙。

 崔郝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尔等鹰犬,也敢围老夫的相府!可是忘了先帝口谕,想要欺师灭祖?”

 宁如深觑向身边的尹照,添油加醋,“他说你是鸟狗。”

 尹照瞥眼,一言不发。

 府外的锦衣卫也一言不发,只握紧了绣春刀。

 崔郝远见状怒道,“好好好…老夫就同你们耗着。今天便是禁军来了,也休想踏入这相府一步!”

 话落,却听一道威严而清冷的声线从府门外响起:

 “若是朕亲自来呢。”

 整座府门前蓦地一静。

 院柱后,宁如深微微睁大眼:李无廷?

 透过层层护卫,只见一抹玄色的人影自锦衣卫之后现身,即使看不清神色,也依旧能感受到那慑人的气势。

 竟是天子亲临。

 崔郝远猛地震住,“…圣上!?”

 李无廷负手立在前方,“崔相好大的魄力。”

 “老臣不知圣驾亲临,望恕罪。不过——”崔郝远话头一转,“陛下这是何意?先帝早有口谕,除谋逆大罪……”

 “崔相违背先帝口谕在先,那便一视同仁,概不作数。”

 “老臣何时违抗过!”

 李无廷目若寒星,“先帝口谕亲封

的佐政大臣也敢绑,崔相眼中可还有先帝?”

 崔郝远眼睛茫然地瞪大了。

 先帝口谕亲封的,佐政大臣……?

 …

 宁如深迎着风吃瓜,眼睛吹痛了都舍不得眨一下。他吃得正欢,就听身侧落下一声“走”。

 胳膊上一股大力传来,他被尹照飞身带了出去——

 披风呼啦一响。

 府门前的灯火映出了两人的身形。

 李无廷正和崔郝远对峙,循着动静抬眼一望。

 只见携风而来的人面如白雪,乌发凌乱。

 玄色的披风虽遮住了身形,却依然在翻动间露出下方破掉的绯袍,细白的腕子已被麻绳磨得通红。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宁如深眸光湿润,眼尾烧红,看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神色十分凄艳。

 李无廷有一瞬震动。

 虽然早听过拾一的回禀,却远不及亲眼所见的冲击。

 他眉间难得染上了怒意:

 杀人、掠财、谋害朝廷命官……崔郝远,还有什么不敢!

 李无廷面色如霜,厉声道,“敢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崔相真是一手遮天!”

 “………”

 崔郝远看得呆住了。

 他呆呆地瞅着宁如深,像是要把人瞅出朵花来,“不是、陛下,这人…宁学士?他什么时候来我府上的?谁用私刑了?”

 李无廷看他还敢狡辩,冷笑道,“不是崔相用的,难道是他自己用的?”

 宁如深正被护送回李无廷身边。

 闻言垂头拉了拉披风,轻轻一抖。

 崔郝远猛地觉出自己是着了道!

 他目若泣血地盯向宁如深,仿佛在看仙人跳,“你…!好歹毒的心思!”

 当朝唯一一位领“先帝口谕”的臣子。

 三言两语让他“抗旨”的新帝。

 好一出君臣相得!竟成了撬开他这铜墙铁壁的利刀。辩驳已无必要,崔郝远一口老血含在嘴里,一手指着这对君臣抖抖抖……

 李无廷却不再看人一眼。只负手而立,肩宽背挺,似承载着头顶的暮霭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