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凉雨 作品

150 七月半 这是什么至死不渝的犯罪信念?.....

投射屏消失,罗漾的疑问却更深了。

或许是那种不信任全世界的倔强与自我封闭太相似,光影里的年幼李楚歌总让他想到小方遥,同样在最渴望得到爱和陪伴的年纪深陷孤独与黑暗,一句话,一颗糖,就能让他们记很久很久。

正因如此,李楚歌心中一定把张道简这个师兄看得很重,重到不只在之前几次抢夺魂魄时,流露出明显的、不想与师兄大打出手的态度,连说话时的语气,不经意间也会泄露一丝依恋与不舍。

这样的阴差,为了区区工作绩效就宁可跟师兄翻脸?糊弄傻子也编个更好点的理由行吗。

“他八岁才入门,师父懒得从头教,是我把六年以来学的倾囊相授,手把手带着他修行,”被骄虫木雕勾起往昔回忆的张道简,喃喃自语,越说越气,伸出手指一下下戳骄虫的两个脑门,仿佛那不是山神,是以怨报德的阴差,“你现在为了工作绩效跟我翻脸,真行。”

罗漾:“……”现在明白李四为啥用这理由了,糊弄傻子不行,糊弄师兄足够。

“天师,李楚歌非要抢魂魄会不会有其他苦衷?”武笑笑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就差说“你能不能再动一下脑子”了。

“什么苦衷,”张道简半调侃半嘲讽,“你想说他是为了阻止五道极凶破阴阵?”

罗漾微顿,原来年轻天师也没全信那扯淡理由。

“你这不是都想到了么,”于天雷无语,“那还抱怨他为了绩效。”

“因为说不通,”张道简不假思索,“如果他知道有人在背后做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武笑笑:“也许因为……那个人可能姓张。”

张道简:“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你们现在清楚吗?”

于天雷:“当然,你不是说什么天地万物都有命数,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拿别人的命填自己。”

张道简:“那么他只会更清楚。”

于天雷和武笑笑没话了。

别人是相处十几年的师兄弟,对彼此的了解和判断当然比他们这些外人更准。

“所以这件事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他不知情,说明在他心里工作绩效就是比我这个师兄更重要;第二种,他知情,但信不过我的人品,认为我会包庇张家或者因张家有所顾虑,所以隐瞒不说;第三种,他知情,也相信我不会包庇,但觉得告诉我也没用,说明他认为我没什么本事。”把木雕收进怀里,张道简再次看向仙女小队,“你们觉得会是哪种?”

罗漾、武笑笑、于天雷:“……”不管哪一种,感觉李四都凶多吉少。

似乎木雕收起来,关于李楚歌的一切情绪也便收起来了,不多时,张道简起身,简单洗把脸,东西都没吃,就要去村部找村长张献祖。

张家现如今几个辈分高的宗族耆老,病的病,糊涂的糊涂,再往下排就是张献祖,如果张家真有代代相传并执行的阵法,后者知情的概率极高。

这想法和仙女小队不谋而合,之前他们三个就想找张献祖探口风,无奈总被搪塞。

不过在离开房间前,罗漾还是从锅里拿了两个尚有余温的烧麦,硬塞到了天师手里让他补充体力。烧麦是张秋萍包好冻在冰箱里的,仙女小队热了一些当早饭,也给天师留了一份。

张道简睡两天也是饿狠了,不吃还没觉得什么,吃上一口就再没收住,硬生生又折回厨房,把现成能吃的都扫进了肚子。

等待天师果腹的间隙,这两天来反复琢磨的问题又浮现罗漾脑海,那就是五道极凶破阴阵尚有空缺的“神仙道”与“地狱道”,有没有可能就是在等天师与阴差?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胆猜想,可仍有说不通之处,张三入道修行,道家的尽头就是成仙,勉强能跟“神仙道”挂上钩,但李四短暂一生,生前潜心修行,死后地府正经公务人员,怎么看都与“罪大恶极”差得远,这也能算“地狱道”?

若抛开李四不谈,只基于“张三是神仙道”的猜测,那么阴差不愿意透露实情的原因,有没有第四种可能,就是他不想让张道简知道自己也是五道极凶破阴阵的“五魂之一”?

然而问题又来了,为何不愿意让天师知道?知道了不是更能提前防范,以免自己也被害吗?以罗漾目前观察到的年轻天师性格,张道简完全可能在知情后与师弟联手,共破邪阵……

直到离开房子,去往村部,罗漾也没真正想透,每当提出一种可能,就会伴随着新的疑问,他恨不得给方遥去个电话,问大白团子有没有在地府获得更多内幕消息,奈何用旅途人设给的手机拨过去,那边永远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显然,地府的信号塔不够。

出乎仙女小队预料,张献祖这次竟然没躲,或许是李水生和李自利的后事都安排妥当,按部就班进行,他们难得在村部里看见村长身影。

张献祖对罗漾几人倒不在意,只在确认张道简昏迷两日、身体无恙后,连连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的确是长辈操心小辈的样子,罗漾不确定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第二次想到如果方遥在就好了,看黑暗图景就知有无恶意。

想方遥的次数有点频繁,罗漾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

本以为张道简会旁敲侧击探口风,结果天师一开口就是:“叔,你听过五道极凶破阴阵吗?”

张献祖愣了愣,茫然笑:“什么五什么阵?”

他的表情还算自然,可没藏住刹那间的眼底一震。

罗漾、武笑笑,甚至于天雷都看出异样,张道简自然也能,但他仍恭恭敬敬,拿着对长辈的语气,明明心中信念坚定,却说:“叔,事关张家气运,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张献祖似乎信了年轻天师的小小谎言,神情犹豫几分,可最终还是保守秘密占了上风:“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既然叔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按我想的办了,”张道简痛快点头,紧接着席地而坐,勾出脖子上的纳魂铃,“现在这里有三个魂魄,我立刻超度,管他三道还是五道,只要有一个魂魄投胎轮回,这阵就破了。”

说罢,他竟真的掏出一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黄色符纸呼啦一声窜起火苗。

“不行——”张献祖终于急了,赶忙冲过来打掉符纸,在地上几脚踩灭。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太剧烈,五十几岁的人差点摔倒,最后还是眼疾手快的仙女小队上去扶了一把。

张道简抬头看一脸惊慌的长辈:“既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超度他们?”

那三个魂魄事实上都超度不了,没找到给来莹尸香的人,也没找到一条短信就把卜元强和李自利连到一条因果线上的人,而冤孽债未了的魂魄无法转生。

但张献祖不知,刚刚自乱阵脚的举动已经将他暴露无遗,狼狈的脸色堪堪维持一张窗户纸。

仙女小队趁机推上最后一把——

武笑笑晓之以理:“村长,如果你希望村里好,希望张家好,就更应该告诉我们实情,否则我们盲目地乱跑乱撞,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罗漾动之以情:“其实我们也可以自己查,但张道简拿你当亲人,非要让我们先别动,他这么跑来直截了当问你,就是相信你不会骗他。”

于天雷则主打一个要钱、要说法:“我们差点被这些鬼魂弄死,如果在你这里得不到解释和赔偿,那就算张道简不过问,我们也肯定不依不饶,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可没来莹妈妈那么好打发,到时候你这景区别想干了。”

张献祖:“……”

天师的感情牌配上仙女小队的连环招,村长终是默不作声上前关闭办公室的门窗,直到屏蔽外面一切嘈杂,而室内的声音也别想传出去。

没开空调的封闭办公室,在临近七月半的夏末水乡,闷热潮湿。

四人又等待半天,张献祖才幽幽开口。

“五道极凶破阴阵,是葬槐村老老年传下来的规矩……”

村长的讲述完全印证了罗漾他们的推理。

从葬槐村建村的不义之财起,张李两家就注定了要为这笔盗墓钱付出代价,世世代代只能苦苦支撑每十五年一次的“五道极凶破阴阵”。

张献祖坦白得这么痛快,罗漾其实有点意外,他以为要经过一番苦战,或者至少是唇枪舌剑,才能逼到对方破防承认。

并且张献祖的讲述与《村志》里的记载完全吻合,也挑不出什么可疑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