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凉雨 作品

156 七月半 “他疼我,我疼你,你就别怪师父啦。”.....

蹲在地上风卷残云扫光了所有供果盘,骄虫也没见涨什么山神气场,站起来还是比罗漾矮两头——每个脑袋都矮一头,合计,两头。

“怎么吃了这么多供品,还面黄肌瘦的,”于天雷怀疑,“你真是山神?”

长着一双黑瞳的头颅更像人类,但很少开口,长一双多瞳妖眸的那颗头颅则很聒噪,从化形现身,一直说话的基本都是它:“那是别人的供品,摆上供桌的一刻,诚心祭拜的力量已经传到正主那里,我就是吃得再多也没用。”

“那你还要?”罗漾困惑,而且这位山神要的时候可是眼巴巴地渴求。

“尝尝味道也好嘛,”妖瞳叹息,寂寞如雪,“我都忘了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自己都饿成这样,还有力气折腾我们呢,”于天雷没好气指指自己肿成猪头的脸,“你哪儿找来的一群毒蜂,下针也太狠了。”

“这是为了考验你们的诚意,”妖瞳振振有词,“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黑瞳头颅仿佛忍耐到了极限,终于开口说了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声音与妖瞳头颅的略微尖刺完全不同,低沉如钟鸣:“废话连篇。”

罗漾、于天雷、武笑笑皆是一震,诡异顿生,不确定面前站着的山神究竟是一位还是两位。

“好,你精炼,你来。”妖瞳头颅哼地往旁边一转,只留给黑瞳一个后脑勺。

黑瞳头颅果然没有废话,沉眸看向罗漾三人,周身带出一股清气,吹拂而去,三张被蛰的脸接触清气凉风,顿时消肿。

“吾乃骄虫,葬槐山神,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罗漾、于天雷、武笑笑:“?”

刚才妖瞳头颅说“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的意思,不是山神有求于他们吗?

见他们不答,黑瞳头颅又道:“食汝供奉,成汝之愿,然灵力有限,未必圆满,还望见谅。”

就是不一定办的成呗。罗漾乐了:“你这是提前把求生欲打在公屏上啊。”

黑瞳困惑:“公屏?”

罗漾:“你榜一大哥,别告诉我连公屏都不懂。”

黑瞳:“我刚刚就想问,何谓‘榜一大哥’?”

“……”罗漾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视线转移到妖瞳脸上,“在直播间的不是你俩,是你自己?”

“咳,”妖瞳头颅清了清嗓子,“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俩不分家。”

罗漾差点信了,如果那对妖瞳没有心虚狂闪的话。

三言两语就弄明白了,骄虫近些年灵力渐弱,双头只能“轮流上岗”,一个清醒,一个就沉睡,典型的“节能模式”。而妖瞳喜闹,黑瞳喜静,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前者清醒,后者沉睡。

至于为什么会灵力渐弱……

“这道观你们也看见了,我堂堂骄虫,连个正经神位都没有,”妖瞳一声叹息,“人们早忘了我的名字,也不再供奉祭拜,我们山神的力量全在人的信念,世人若将我们遗忘了,我们也就……”

罗漾听过类似的故事,当信仰被遗忘,神明也将不复存在:“别难过,总有人记得……”

妖瞳:“也就只能自己努力修炼了。”

罗漾:“……啊?”

妖瞳头颅:“嗯?”

于天雷、武笑笑:“修炼?”

妖瞳头颅:“对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们神仙也要自强不息。”

空气突然励志。

罗漾、于天雷、武笑笑不约而同感到惭愧。

“山神不是神,只是精怪罢了。”黑瞳适时开口煞风景,并不忘正题,“你的‘榜一’还没有同我解释。”

这事儿解释起来也不难,无非是妖瞳头颅趁着黑瞳沉睡时,用灵力侵入古镇上某部up主手机的直播间,在里面以打赏引关注,实际却是为留下葬槐村的种种线索。

至于妖瞳头颅为何要这么做,也许从两颗头颅的争执中可以窥见端倪——

黑瞳:“我以为我们达成一致,不插手葬槐村的事。”

妖瞳:“可我想帮那两个孩子。”

黑瞳:“还记得你上一次说想帮人,是何年月的事吗?”

妖瞳:“……”

黑瞳:“你说想帮,我未阻拦,结果就是葬槐村几百年的冤孽债。若当日你未插手,他坠崖而亡,哪还有后面的仙人指路、葬槐建村。”

罗漾听懂了妖瞳想帮张三和李四的意图,却对黑瞳的最后一句云里雾里,听起来那个“当日”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压根还没葬槐村的时候,妖瞳山神插手救了一个差点坠崖的人。谁?那个在葬槐山修行的神仙道人?张三李四的祖师爷?

罗漾想问,然而此刻山神的两颗头颅正在对峙,有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气氛。

妖瞳头颅句句落下风,连声音和气场都被黑瞳压得死死的,却还是在漫长沉默后,说:“当年是我的一念之差,所以现在我才更要帮他们,谁犯的错,谁负责,不是吗?”

妖冶多瞳折射坚定。

黑瞳歪头:“你终于承认救他救错了?”

妖瞳不甘不愿:“啊。”

“很好,”黑瞳头颅转向罗漾三人,“你们现在可以继续说心愿了。”

罗漾、于天雷、武笑笑:“……”怎么感觉黑瞳声音没刚刚那么不爽了,甚至带一点心情不错?

山神都主动问了,罗漾也便不再计较“究竟是我们有心愿,还是你们希望我们有‘救张三李四’的心愿”,抓紧时间一股脑将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抛了出去——李楚歌怎么死的?凭虚道人也就是张道简师父,真死了吗,如果是,又是怎么死的?现在五道极凶破阴阵还差神仙道和地狱道,都是谁?中元节那天凭虚道人真的会回来?如果我们想阻止中元节那天的法阵,具体该怎么做?

前两个问题,罗漾曾向张道简旁敲侧击过,可年轻天师一个字都不愿意提,甚至连“死”这个字都不愿意说,哪怕早已见过作为阴差的李楚歌,提及师父和师弟,仍是那句“云游四海”。

本以为能在山神这里得到全部解答,黑瞳听完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们只是精怪,并非什么真神,想看世间事,也要有一方信物作眼目。”

罗漾问:“信物?”

妖瞳说:“承载人们对我们的虔诚信念,这样的东西才能通连上我们的灵力,成为我们洞察世间的眼睛。”

于天雷:“比如?”

罗漾和武笑笑却互相看看,默契同声:“那个木雕。”

要素终于凑齐,三枚吊坠一起投射。

那个承载着小张道简对山神信念的木雕,自来到李楚歌身上那天起,便成为一双眼睛,让昔日的山神看到李楚歌经历的一切,又在此刻山神的见证下,带着罗漾三人重温旧日片段——

“我不想去。”八岁的李楚歌执拗地拒绝上山学道。

祠堂里,他被迫跪在祖宗牌位前,周围的长辈没有一个是他的直系亲属,却又在他父母双亡后以宗族名义承担起了抚养他的义务。

“为什么不想。”他们问。

“就是不想。”小李楚歌没理由,只是对奇怪的决定本能抗拒,为什么忽然要他上山?

面对倔强的小孩儿,长辈们忽然换了问题:“那你想知道妈妈怎么死的吗?”

小李楚歌骇然一震,如遭雷击。

他似乎已经想到大人们这问题后面藏着的恐怖真相。

“她不是自杀,是被张家用道法邪术蛊惑才失智自戕,”长辈们完全不管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否能听懂,“这还没完,你妈妈死了也不能投胎,因为张家第一时间把她的魂魄拿住,藏起来了,只待今年中元节,摆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