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不是瓢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剑

    一双素手掖了一角,一袭青袍顿时熨帖,乱糟糟的发髻重新编排,原本擀毡的胡须也梳理分明,素手旋即拾起地上蓑衣、斗笠,开窗便丢将出去。

    “哎哎?好生生的物什,怎地这般便丢弃?”

    女子转头嗔道:“奴家陪着郎君三载,这蓑衣、斗笠郎君便穿了三载,其上也不知多少泥垢、跳蚤,哪里还留得?既然郎君输与奴家,可要说话算话,今日都听奴家的。”

    张道人顿时愁眉苦脸,哀叹道:“老道早与你说了,你是老道弟子……”

    “呸!”翠云啐道:“哪有勾搭女弟子的师父?郎君莫要再浑说一气。”

    张玄一顿时哑口无言,哼哼两声,迈步越过翠云,顺着窗口看向闽江方向。此地为漳湖镇中客栈,风光颇好,甫一到得此地,翠云便缠磨着张玄一在此停留。

    这一停便是半月光景,不想就停出了事端。

    数日前有巨石露出水面,过路闾山法师以为是闾山山门,顿时惹得闾山门徒八方云集,便是周遭百姓乃至佛、道,皆汇聚漳湖镇。

    这客栈上好的房间原本只消一钱银子一晚,如今炒到一两三钱尚且供不应求。客栈掌柜每日催逼张玄一离去,这老道偏来了脾气,一直死赖着不走。

    张玄一顺着窗口一观,倒是惊疑出声。

    翠云跟着其双修三载,论修为便是薛振锷也不及此女,偏张玄一只传道法,不传术法。是以翠云虽身康体健,却空有真炁在身,不知如何使唤。

    翠云闻声转头,看将半晌道:“那怪石又吞人了?”

    张玄一笑而不语,待一只素手掐住耳朵,这才道:“莫掐莫掐,老道只是瞧见了故人。”

    翠云观量一番也不曾扫见熟悉面孔,说道:“既是故人,郎君怎地不出去相见?”

    “见不得,见不得啊。老道只怕一露面,从此就不得安生。”说着,张玄一腾出右手掐算一番,继而笑道:“老道还想暗中出手惩治此妖,既然故人现身,这番却是不用老道了。翠云,你我也该赶路了。掌柜言说,若再不走,这房钱可要涨上一涨。”

    翠云顿时气恼不已:“这掌柜好不晓事,押了二两银钱,说好每日房钱一钱,怎地还反悔?不行,我去与掌柜的计较一番!”

    张玄一顿时头疼不已,赶忙拉住翠云:“罢了罢了,好歹是修行中人,与这等凡俗计较个甚?老道听闻晋江美食颇多,不若你我转奔晋江?”

    翠云兀自气愤不已,张玄一又劝慰半晌这才舒出口气来,说道:“也罢,那便去晋江瞧一瞧。说来也怪,自打跟了郎君,旁的没学会,这贪嘴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全。前日游逛听人言,晋江海蛎煎颇为美味,也不知是个甚地滋味。”

    张玄一心中叹息,却陪着笑脸道:“料想必然不差。快收拾了包袱,你我快走。”

    二人拾掇一番,待下楼退房,掌柜顿时欢天喜地。出得门来,迎面便撞见一胖大和尚。那和尚慈眉善目,手捧金钵,单手竖在身前,进门便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掌柜的,可还有房?”

    张玄一于门前停下身形,转头看了一眼那和尚,随即跟着翠云汇入人潮。

    掌柜的抬眼见是个和尚,顿时没了喜色,说道:“大师请了,鄙店只剩上房一间,却是不能舍与大师……”

    “无妨,贫僧使银钱便是。”

    “也好,上房一间每日房钱一两三钱,大师要住几日?”

    和尚顿时笑容一滞:“怎地这般贵?”

    掌柜叫屈道:“大师不知,漳湖本就小,客栈只有两间,而今八方汇聚,一房难求,小店自然要随行就市。大师若嫌贵,不若寻一施主家中借宿便是。”

    “阿弥陀佛,掌柜言之有理,贫僧叨扰了,告辞。”说罢胖和尚托着金钵转身就走。

    这和尚在漳湖镇中好一通乱转,总算寻个施主肯借宿,不过所住之地却是柴房。和尚略略安顿,随即托着金钵去到码头之上。仗着身大力不亏,左冲右撞,硬生生挤到最前,伫立观望半晌,旋即盘膝闭目静坐。

    俄尔,一青袍道人悄然凑至其旁,口称‘慈悲’道:“惠慈大和尚怎地不出手降服此妖孽?”

    “阿弥陀佛,佛门虽有怒目金刚行霹雳手段,却只以此应对邪魔。我佛慈悲,此等妖物贫僧当说以佛经,让其皈依我佛。”

    道人摇头道:“你佛慈悲,却眼睁睁看着十几条人命进了妖口?和尚说辞好生不要脸。”

    “万般皆是缘法,那些施主该当有此劫难。若来世诵经修佛,当脱此六道轮回之苦。”

    道人说道:“鸡同鸭讲。”

    惠慈不以为忤,笑问道:“早闻玄教冲元道长符咒一道当世无双,法师既看不上贫僧所为,怎地在此观望,却不曾出手救人?”

    冲元道长说道:“贫道迟来一步,待恢复真炁必出手惩治此妖。说不得,和尚要去旁处寻护法了。”

    佛门降妖,但凡那妖不曾一直嘴硬,便会将其收归佛寺,以佛门法器浸染,日夜诵经感化,待一、二十年化去妖怪野性、戾气,方才收做佛门护法。

    那惠慈和尚道:“能观冲元道长符咒手段,便算不虚此行。”

    冲元冷哼一声,立定闭目观想,以雷法恢复真炁法力。

    那边厢,薛振锷花去两个时辰,书就一道纸鹤传信符,凝聚心神,剑指一点那纸鹤扑棱棱飞起,盘旋一圈随即朝西北飞去。

    待略略回复真炁,薛振锷耳听得一干红头法师窃窃私语,便是陈六郎等人也弹压不住。

    他目光凝重看将过去,陈六郎与一人吵得面红耳赤,随即拂袖而去。须臾到得薛振锷身旁,说道:“薛道长,还请拿个主意,若要除妖,我等放出五营兵马围剿那妖孽便是,总好过在这边厢干等。”

    薛振锷心中暗忖,这陈六郎实在太过看得起自己。自己不过方才踏入炼精化炁之境,哪里敌得过那大妖?就算加上一众红头法师只怕也不是这等修出神通的巨妖敌手。

    薛振锷思忖道:“陈道友务必安抚诸法师,贫道自信不曾看错,那江心礁石必是妖孽所化。”

    “这……”

    薛振锷自知空口白牙难以服人,咬牙道:“且让众人稍待,贫道去江心一观究竟。”

    陈六郎一拱手道:“也好,还请薛道长多加小心。”

    一旁林九姑也道:“小……薛道长,你可莫要逞强。”

    薛振锷点点头,刻下真炁早已回复,略略估算,江面宽三百丈,那妖孽所在距此不过百多丈。薛振锷手提寒月剑缓步而行,脚下步伐逐渐加紧,待到得岸边整个人从疾行变作奔走,提上一口真炁,左足踏在水面,旋即踏波而行,直奔那江心妖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