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栀子 作品

115. 行香子(六)(第2页)

    “刘廷之犯的是死罪,按大齐律,他家中要男儿被流放,而女子充入教坊司,但我已经将他的幼子藏住,这消息,应该已经送去御史台大狱里了,他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潘有芳与刘廷之深交之后,也算得好友,此番刘廷之被下狱,朝中也有了许多于他不利的传言。

    “话虽如此,可若是他还是抵不住严刑,被蒋先明撬出什么”鲁国公皱着眉头,“这些天,与你走的近的官员,都被孟云献狠狠打压了一番,咱们若再如此被动,可就不妙了。”

    “御史台又不是夤夜司,若刘廷之进的是夤夜司,我还真怕他吐出什么,”潘有芳扯唇,“蒋先明的确不能再留,国公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对蒋先明,的确是有些了解的。”

    鲁国公闻声一顿,他捋了捋胡须,盯住潘有芳,片刻,他神情缓和许多,“是啊立誉,我怎么忘了,若没有你,他也不能青云直上,坐稳御史中丞的位置,你说说,你预备如何办”

    潘有芳站起身,“您知道,谭广闻最开始写的认罪书并不是如今的那份,我要将最开始的那份,交给蒋先明。”

    “你疯了”

    鲁国公吃了一惊,“你难道要为徐鹤雪脱罪不成”

    “如今咱们已经被逼到这样的境地了,蒋先明审刘廷之还要些时日,要在刘廷之定罪前,让蒋先明成为官家的弃子,就只能出此下策。”

    潘有芳见鲁国公脸色不好,便说,“国公爷放心,认罪书上没有南康王的只言片语,只有吴岱。”

    谭广闻并不知道潘有芳,他充其量也只晓得一个杜琮,认罪书上既没有南康王,也没有潘有芳,只有吴岱。

    “我也不是要为徐鹤雪脱罪,”

    潘有芳自嘲一笑,“为他脱罪,不就是在治我自己的罪么国公爷,此前我们杀谭广闻按住此事,是为了不让此事闹大,可如今文端公主府的旧案与刘廷之的灭黄案,还有蒋先明身上关于满裕钱庄的暗账,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于咱们十分不利,既然如此,咱们便将徐鹤雪的案子索性闹得大一些。”

    门外寒风呼啸,犹如厉鬼嚎啕,潘有芳侧身看去,寒雾在一片灯影里浮动,他眼底沉黑,“如此,也好教孟云献他们看看,他们所图谋的一切,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

    清晨惊醒,倪素满额是汗,房中灯烛已烧得差不多,而她枕边无人,她起身掀开床帐,淡白的光线透过棂窗照进来,对面的书案上还燃着一半残蜡,年轻男人穿着青色的衣袍,手中握笔,也不知在写什么。

    她日日点灯,青穹日日为徐鹤雪煮荻花露水茶,可他的身影还是如此淡薄。

    倪素意识到,自那日他在宫中离开她,去过政事堂后,无论是他身上的伤,还是他的魂体,都比以往要恢复得慢。

    他甚至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借助她点的灯,使自己的魂体看起来更真实,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幽都给的期限,已经越来越近了。

    “徐子凌。”

    她忽然出声。

    徐鹤雪听见她这一声,一下抬起头,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立即搁下笔,“穿好衣裳,屋中还没有烧炭盆。”

    倪素坐在床上不动,“你在写什么啊”

    徐鹤雪一手撑着桌案站起身,他身上的伤没好,膝盖也疼得厉害,他缓慢地走到她面前,将搭在屏风上的衫裙取来递给她,“等我写好,你就知道了。”

    倪素一边穿衣,一边笑,“你怎么也不编个谎话骗骗我比如练字什么的,你这么说,只会让我现在就很想知道。”

    徐鹤雪坐在她身边,看她头发有些乱,便伸手替她拢了拢,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外面敲门声响。

    “徐将军,倪姑娘你们起了吗”

    青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

    徐鹤雪立即扶着床柱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青穹一身雪气,鼻尖被冻得通红。

    “怎么了”

    徐鹤雪问他。

    “我出去买早饭,却撞见官兵在到处搜人我听那些被盘问过的人说,他们是在搜一个犯官,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

    倪素匆匆挽了发走来。

    “那个人私自整理已故张相公的诗文,并在其中夹藏张相公遗言,还有什么,供人传阅”

    青穹记不太全那些文绉绉的话。

    但这足以令徐鹤雪心头一凛,他立时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董耀。”

    青穹回答。

    董耀。

    那个为老师去代州查粮草案的董耀,文端公主府校尉陆恒的儿子。

    一连五日,官府的人都在大肆搜寻藏匿董耀编纂的静尘居士文集的人,有官员,有书生,也有市井里的小民。

    前前后后,竟有数百人之众。

    庆和殿中,翰林侍读学士郑坚俯身作揖,“官家他们这些人私藏静尘居士文集在先,又以张敬遗言为训,常有聚集,臣已查明,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私下里过问徐鹤雪叛国一案,意欲为徐鹤雪翻案”

    “仅凭他张敬临死前的一番话,他们这些人就要为徐鹤雪翻案”

    正元帝在帘后冷笑。

    “官家,”

    殿中侍御史丁进适时上前进言道,“臣以为,他们不但是为徐鹤雪翻案,更是为张敬不平。”

    “徐鹤雪乃是叛国罪臣,而他们如此罔顾事实,煽动人心,长此以往,岂不生乱”

    “是啊官家,万不可助长此风啊”郑坚立时附和,言辞恳切,“若更多的人如他们一样,岂非藐视国法”

    “永庚。”

    正元帝忽然唤了一声。

    丁进与郑坚这才惊觉,帘内竟还有一位嘉王殿下。

    嘉王坐在床沿,手中端着一碗汤药,闻声便站起身。

    “张敬也是你的老师,”

    正元帝还在病中,声音咳得嘶哑,“他的遗言,你也信么”

    嘉王立即俯身作揖,“永庚虽是老师的学生,却也明白,老师临终所言并无根据。”

    “是啊,无根无据的话,本不足为信。”

    正元帝的语气陡然转冷,“可偏偏就是有一些人,觉得朕不公,觉得朕错杀了徐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