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凌湙因为本身经历和职业,一向喜思多想,而这种习惯,曾数次帮他提前规避风险,并反制住想要坑他的人,故此,他从不会对想不通的事情一笑置之,深挖才是保命人的长寿秘诀,哪怕最后发现是个乐子,也能当八卦听。
 
 

    所以,前世他还有个绰号,叫小灵通,只要他想扒,就没有扒不到的。
 
 

    宁振鸿那小子现在乖觉的很,每次他娘给他捎信捎东西,他都会也跟着捎一份,攒的月钱,得的赏赐,就连他爹藏书房里的私房,都叫他翻了出来,一并给他打了包。
 
 

    他娘陈氏还在信里忏悔,说本来想要迁怒这小子,可这小子现在天天天不亮就去给她请安,好几回因为吸了凉气咳嗽,却仍坚持每日晨昏定省,知道她不喜他母亲,就主动劝了其母去家庙莲安堂静修,为凌湙祈福,这下子倒叫她没了找茬的由头,总不能真跟一个孩子计较,何况那毕竟是侯府长孙,本心里仍是看重的。
 
 

    陈氏给他的信里,尽显一个母亲的操心本质,什么节气里该穿什么,吃的用的都做了安排,甚至连她自己吃的养神丸都给凌湙捎了一盅,弄的酉一跟定点闹钟似的,到了点就来催他吃一丸睡觉,衣服也是每日帮他添换,活活要往男保姆方向发展。
 
 

    而宁振鸿捎的信里,就多了些京中传闻,他人小不能常出府,就在父祖的书房里腾了一个柜子,每日估着点钻进去,耳报神似的将听见的消息记下来,如此半月或隔月一报的跟着陈氏的信就来了。
 
 

    比蛇爷开出来的信息渠道要慢点,却因为地位的关系,有些消息是蛇爷手里的乞丐没有的,比如朝中老大人们又集体开始请立太子了,然后谁谁谁又故技重施称病请致仕,被陛下当朝充准,直接傻在了当场,回家后就真病了,再有就是,京效西山狱走了两个死囚,一同离奇消失的,还有一千斤铁。
 
 

    陛下震怒,朝野震惊,京畿最近风声鹤唳,而作为西山铁矿的原持有者宁柱国侯府,受到了皇帝御麟卫的盘查,阖府都陷入恐慌,整十日不许人进出,好在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就又还了侯府安宁,只经此一事后,满京里都知道了陛下对宁侯的不待见。
 
 

    陈氏在信里则是抹着泪的告诉凌湙,家中幸好有你哥,凭本事娶了你嫂,让陛下即使不喜宁府,也忍下了夺爵的危险思想,你哥就是咱家的救星,当然,最后为了安抚凌湙,照常夸了他是家中福星的话。
 
 

    早把当年私底下骂嫂是山里的土鳖,生生抢了她预备尚公主的美貌儿子的咒语,给吞进了肚子里。
 
 

    被流放的福星凌湙,黑线的望着信纸,他哥宁琅娶的是怡华郡主,凭的是貌比潘安的本事,于上元灯会一举迷倒了人家姑娘,然后主动去请旨赐的婚。
 
 

    问这怡华郡主为什么能直面皇帝请旨呢?
 
 

    因为,她是皇帝母家那边的姑娘。
 
 

    洗脚婢上位,家中亲属鸡犬升天,这姑娘就是他姨表姐的小闺女,进京就封了郡主,待遇比公主还亲,后各贵亲豪门就私下猜测这姑娘的真实身份,大家眉来眼去的,就给人定了个皇帝私生女的名号,但具体有没有证明,却是无人能出的。
 
 

    反正,就因为有怡华郡主的脸面在,宁侯府还是宁侯府,哪怕她嫌弃宁侯府门旧庭院破,非要婚后住自己的郡主府,他娘作为婆婆长辈,也是半个字不敢反对的,至于他哥,跟倒插门似的,除年节不回府,凌湙统共也只见过他十次左右,包括他跟怡化郡主生的两个孩子,无来往,无情分。
 
 

    凌湙非常鄙视他的这个哥,觉得他滥无怂用,没有男子气概,哪天人老色衰,迟早要被那女人抛弃,撵出门。
 
 

    至于那没什么姿色(单指颜色比不上他哥)的怡华郡主,二婚,年长他哥五岁,拖着她前夫家的小女儿,混迹京中各高门,骄傲的跟庄上人家门口的芦花鸡似的,哦,这话凌湙是从他二嫂嘴里听见的,挑挑捡捡,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只有脸能看的小郎君,足足笑翻了一群人。
 
 

    果然,乡下来的,门第、家世、才干什么都不看,就看颜了,有再多陛下荣宠又怎样?其人不过如此。
 
 

    然而,这次宁侯府的危机,恰恰就是这个被家中女眷诟病的怡华郡主解决的,人也没去宁侯府摆排场耍威风,得知侯府被围,直接一家五口人连夜从度假庄里回来,临夜进的宫,往陛下的宣仪殿里一坐,哭天抹泪唱了一顿,当日天没亮,御麟卫就撤了。
 
 

    宁振鸿在信里逼逼,说早知道婶娘这样威猛,就该在发现父祖有换孩子的意思时,去求助她,还说哥得知他被换走后,拎着把剑就去了延景观,直直把祖父拜的沉香神龛给劈成了两半,连带着他爹也被揍了一顿,全家这才从震惊里得知,那个文弱的提笔就说笔重的废柴少爷,竟躲在自己媳妇的庄子里偷偷习武,而武师还是怡华郡主花费重金亲自给他找的。
 
 

    两夫妻以令人意外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怡华郡主依然嫌这嫌那骄傲非常,琅公子却已不是面敷香粉,偷闲度日的纨绔子了,他被自己的媳妇拽到皇帝面前,夸的殿内人人脸红尴尬赔笑,然后顺利拿到了一个秩五百担的司京校慰,也就是季二原来任职的城门卫上官,好说也是个手下有兵的实权官。
 
 

    凌湙:……这世界是个圆啊!有人从城门卫出走,有人凭老婆上位守城门。
 
 

    他这哥,有意思!
 
 

    他那嫂,更有意思!
 
 

    刘氏以为凌湙话说完了,看他捏着信纸发呆,就悄悄的起身准备离开,却是刚动,就听凌湙道,“刘婶能把那边的林婶叫来么?哦,还有卫氏。”
 
 

    两人不明所以,被刘氏领到凌湙面前时,拘谨的很,尤其卫氏,缩着肩膀不敢与凌湙对上,凌湙先撂着她,眼睛盯着林氏,单刀直入,“我听刘婶说,你在家中时,一向与钱氏亲密,事事以她为马首是瞻,林婶,我这有一为难事,不知你能不能为我解忧?”
 
 

    林氏弯腰带着一脸僵硬的笑,神情里透着非常矛盾的色彩,是想与凌湙交好,又顾虑着自身立场的那种犹豫,但见凌湙眼睛盯着她,又不敢不答,忙道,“湙哥儿有什么为难事?二婶能办的一定帮你办了。”
 
 

    凌湙就故做难过道,“家母日前来信,说府里新进的那个孩子,不大好,似是胎里带的弱症,一日药不间断,吃一半吐一半,恐……”
 
 

    林氏话都没听完,厉声急色的打断了凌湙,“不可能,我儿身体强健,从落地时起就很少吃药,他……”但见凌湙陡然沉下的脸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而旁边的卫氏则突然侧脸笑了一声,虽然非常短促,却真实的是笑出声的,叫林氏闪电般捕捉到了,扭头就与她对上了,“你笑什么?”
 
 

    卫氏摇头,声音小的几乎叫人听不见,“没啊!你看错了。”
 
 

    凌湙笑着拆穿她,“你笑了,我也看见了。”
 
 

    卫氏脸上一瞬间又尴尬又恼火,但她不敢看凌湙,只得掩饰的掉头要走,“夫人那边该叫我了,我回去了。”
 
 

    林氏才与她发生过矛盾,这会就更不会放了她走,一把薅着她的胳膊,瞪圆了眼睛质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那个孩子……”错了,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卫氏叫她捏着胳膊上的肉,疼的脸直抽抽,偏身子骨弱又挣不开,只得气??道,“你儿子那般贱命,有好事且轮不到他呢!就是条件再合适又怎样,老夫人不答应,你儿子就顶不了。”
 
 

    林氏摇头激动的嘴直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来接孩子的是……是……”是我舍了身份,舍了脸面,舍了一切尊严,从听到有这么个机会的时候,就使尽浑身解数勾搭到手的侍卫队长。
 
 

    卫氏见她这模样,没忍住啐了她一口,“你当你那点小动作谁不知道?那侍卫队长和你儿子出了府门,就一起被灭了口,你当他做出如此背主的事还能活?你个蠢妇。”
 
 

    林氏一瞬间脸显狰狞,抓着卫氏的胳膊怒声质问,“你们知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你们……”竟是如此不把我们庶房当人么?
 
 

    卫氏不及再说,就见林氏猛的甩开她,掉头就往回跑,她愕然的看着只剩个背影的林氏,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却听凌湙问她,“卫氏,你的儿子呢?听说生来就养的尊贵,应该不会叫个小病秧子截了活路吧?”
 
 

    刘氏在一旁都听呆了,她张张嘴望着没影的林氏,再回头看向卫氏,却见卫氏正埋了头当鹌鹑,一个字也不肯吐了。
 
 

    凌湙打量着卫氏,第一次从头到尾的打量清楚她,非常典型的江南女子,小巧圆润的身姿,脸型细腻饱满,一头乌墨般的秀发,即使风餐露宿了这么久,也依然光泽顺滑,缩肩埋头看似乖巧不吭声,可那一对大大的眼睛里,没有被流放的绝望,相反的,里面充满着对人生的遐想,以及藏在最深处的笃定。
 
 

    笃定她的人生不会这么悲惨,笃定会有人来带她离开,那是一种坚信。
 
 

    可她一个妾,是什么给了她如此自信?
 
 

    凌湙没有头绪,但不妨碍他天马行空的问问题,“卫氏,你是哪年与凌大公子遇上的?是怎么遇上的?”
 
 

    卫氏见凌湙没再追问孩子的事,下意识松了口气,秀声秀气的答道,“天福十六年春,妾与……夫郎一见倾心。”说完竟还红了脸,羞涩的不行。
 
 

    凌湙木着脸哦了一声,可怜他王老五了两辈子,很不懂一见倾心是个什么体会,只能假意装懂的道,“原来是真爱啊!怪不得凌大公子愿意为了你休妻,不惜得罪其岳家及一干亲眷,真爱无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