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湄 作品

78. 第七十八章 我现在巨有钱,真的,我手……

    登城陷入了秋后算账的□□里,情绪上头的百姓,举着棍棒齐齐涌入曾经不敢踏足之地,各办事衙房都叫暴怒的百姓一顿打砸,而那些曾骑在他们头上,肆意欺压人的小吏,半数以上都被乱棍打死,只有很少的几个因为平日的宽仁怜悯之举逃过死劫,尽都惊惧的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上头的百姓在打砸中宣泄怨愤,抢夺财物,与秦寿往来亲密的几位大人和豪商府邸,统统被愤怒的百姓破开了府门,里面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和他们的豪奴,都成了棍棒底下招呼的对象,家财被劫掠一空,宅院被一把火点燃,运气好的能捡回条命,运气不好的,只能归咎于天道好轮回了。
 
 

    这一场民乱起的突然,又迅如龙卷风,那些大宅里的富贵老爷们,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眼睁睁的看着基业被毁,家门倾覆,当那些被他们压榨的贱民百姓,将手中的棍棒对准他们时,他们才恍然发现,这些挺直了腰杆的蝼蚁们,竟也拥有一张七情六欲的脸,不是只有麻木和逆来顺受等一种表情的。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是一群被逼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愤怒加上人多势众,让他们下手没商量,照着人就往死里打,这些引豪奴驾车马的富贵人们,鲜有命在!
 
 

    城内坐北朝南的贵人区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浓烟直冲云宵,哀嚎哭泣声洒满整个北门,之后开始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直到人群围困住了西门穿水桥旁的赌坊。
 
 

    他们绕开了明威将军府,默契的将城中最大一块肥肉,视做了凌湙的囊中物,而凌湙也毫不客气的,派人守住了将军府的前后门,带着蛇爷和武景同等一帮子人,开始探宝。
 
 

    北门上空浓烟起的时候,他们刚从秦寿的书房里撬出一匣子密函。
 
 

    武景同欲言又止的望着凌湙,一副你是不是来过此地的问号脸,怎么能对秦寿的书房这么了解,不仅轻易的推开了暗室的门,连他秘密藏在观音画后的机关都给找了出来。
 
 

    对此,凌湙只想说,古人的确很有智慧,密道暗门机关样样都很溜,然而,现代人的挖坟能力也很强,3d还原技术早把这些东西运用在了密室逃脱游戏里,什么样的屋子,只要抱着里面一定有东西的目的去找,很容易就能从细节里推出结果。
 
 

    谜底都摆在那了,他要还找不到东西,都对不起他多人一世的经历,那还玩个毛线!
 
 

    凌湙笑眯眯的替武景同解惑,“他一个天打雷劈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会信神佛?整间书房摆满珍宝古玩,连本正经的书籍都没有,所有的书画都以装点为主,毫无收藏价值,更无传世孤本,他根本不爱这些,连附庸风雅都懒得装,却独独清空了一块地方,摆香烛神案挂观音画像,弄的不伦不类的,想不叫人起疑都难,嗤,他自己都不信这些,还打量进来的人能对着一幅画生敬畏心,从而放过搜寻此处?想啥呢!”
 
 

    说完一把扯了画扔旁边的桌几上,露出了里面带锁的暗格。
 
 

    至于密室就更简单了,百宝阁上最油光水滑的一个宝贝,摸上去扭一扭转一转,那靠着香妃榻旁的一堵墙就移开了,根本没废几息功夫,这整个书房的秘密,就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本来无头苍蝇,满眼冒圈的一帮人,集体顿住,刷刷的望着凌湙,怀疑他是不是钻了秦寿的床底,不然怎么能这样一找一个准。
 
 

    凌湙淡然的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脚踏入堆满了金箱珠宝地,满眼望去金灿灿,竟一下子刺迷了眼睛叫人睁不开,整间密室都充满了金钱如粪土的铜臭味,世俗的叫人惊叹。
 
 

    秦寿这爱好,真是半分不渗假,每块金砖足金足两,每串珠子宝石,成色大小都一水的均匀,摸上去就跟黏了磁铁石一样,怎么都不舍得撒开手。
 
 

    哎哟,这爱好,咋这么对心对味呢!
 
 

    一不小心,凌湙就把这话给秃噜了出来,叫跟在他后头的武景同也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他每回打扫战场,最喜欢回收的,就是这些文人嘴里的阿堵物。
 
 

    蛇爷跟后头也两眼放光,然后喃喃念了一句,“他竟然连银子都不屑收,五爷,这里面竟连一个银角子都没有。”
 
 

    凌湙也发现了,但他没有同意蛇爷的说法,“他肯定还有另外专门收银子的银库,这处金库大概只是他财富堆里的冰山一角,没事,等之后再慢慢搜,跑不了。”
 
 

    带着那匣子密函,凌湙又去见了那个西贝货,也不干别的,就让他照着密函上的内容念,有同僚的密辛,有上官的把柄,更有一封署名令凌湙非常耳熟的人,突震。
 
 

    武景同不知凌湙用意,陪坐在一旁,见他对突震这个名字有异,便问,“小五知道突震?”
 
 

    这不应该啊!小五刚从京里出来,又无与凉羌打交道的机会,哪来得知突震之名?
 
 

    凌湙却不迟疑的点了头,沉着脸道,“之前在玉门县十里亭处,我逮了个叫呼云的羌人小帐,从他嘴里得知,突震是他们那边的战神,勇武非常。”
 
 

    这事之前凌湙就说过,只没提到突震。
 
 

    武景同点头,“是,这个突震是羌主的第三子,其母三年前被扶上阏氏位,是凉王桷炎的第十一女。”
 
 

    突震在信里承诺,将来秦寿若去了凉羌族地,定会为其周旋到王帐效力,只要供奉足够,还可与王族女婚配,只要他能为凉羌带去足够多的利益,他保证有其立锥之地。
 
 

    秦寿在信里表现出了对娶凉羌贵女的期待,又言自己有金银宝库两座,铁器刀枪数万,只要突震愿意与他歃血为盟,结拜为异性兄弟,他将奉上个人的半数财物,以示真诚结交之心。
 
 

    这封密函显示日期是冬至前后,信里有双方互探之意,但信的末尾,竟然有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显然,双方都很想正式的会一次面,而比这日期靠前的几封手信里,双方初初结交的试探和防备,在一次次的金银喂养后,称呼已经从官方的三王子和将军,进化到了亲近的秦兄和突达尔。
 
 

    突达尔是突震的昵称,只亲近的父母兄弟,才被允许这样称呼他。
 
 

    武景同捏着信函脸色几变,恨不得立时驱马赶回并州,然而,此地离并州百多里,一个来回,这见面之期就该过了。
 
 

    他咬着腮帮子频动,思来想去,问凌湙,“能不能先诈败出城,让秦寿重获登城控制权,然后,我们可以黄雀在后?”
 
 

    凌湙懂他的意思,秦寿在密函里一直以试探为主,并没最终下定决定投过去,然而在他们搅了一城混水后,重回登城的秦寿必然要带着全副身家逃离。
 
 

    武景同想捉突震,这简直是个天降的好机会。
 
 

    酉一就是这个时候进来,报告了北门的乱象,连着赌坊被围困的消息,一并递了进来。
 
 

    武景同惊的站了起来,一脸焦色与急迫,冲着酉一就道,“怎么不派人拦着?竟叫他们这样为非作歹,□□掠?”
 
 

    凌湙却坐着没动,望着武景同坐立不安的样子,奇道,“你这样着急干什么?北门里有你相熟的人家?有亲戚在此?”
 
 

    武景同摇头,脸色有点难看,“百姓打砸,冲撞富户,这对于我们之后的接管非常不利,那些富家高门都有根基,如果联合起来给我们下绊子,这登城的稳定很难尽快平息,再花费人手治理,将事倍功半。”
 
 

    凌湙撑着下巴,好笑道,“所以,你就要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将那些人保护起来?你别忘了,刚刚你也有参与驱逐秦寿,在百姓们眼里,你是与他们一边的,武景同,你这心态,小心把自己搞成里外不是人,富户已然遭了秧,你再去当好人,他们不会领你情的。”
 
 

    武景同皱眉,“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烧杀抢掠?这不跟匪贼无异!秦寿已驱,我会秉明父帅,给他们重新换个驻城将军的,为什么还要多生事端!”
 
 

    凌湙眯眼提点他,“你刚刚还要我诈败,放秦寿重归登城。”
 
 

    武景同叫他噎的不说话,但显然,心里是不大高兴百姓们的后续之举的,也就是他人手不够,否则,怕是早派人将闹事的百姓们全部抓起来了。
 
 

    凌湙从椅子里站起来,往门外走了两步,隔着屋檐的空隙,看着远处烟火直冲的地方,问武景同,“在你心里,百姓就是低贱的是么?他们不能报仇,起码不能越阶动手,有怨可以跪着诉,就是不能站着反抗,驱逐秦寿在你看来是同仇敌忾,但对富户动手,就是僭越,就是匪贼,武景同,你这区别对待太可以了,之前不是也与他们感同深受,觉得遭到欺压的他们可怜,需要拯救么?”
 
 

    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哽住,想了一遍才道,“这不一样,秦寿是秦寿,他犯了众怒,又私通着羌人,哪条拎出来,他都得死,可那些富户又没惹他们,安安生生的躲在府里,为什么要招至这样的无妄之灾?破门而入,□□劫,其性质难道不十足恶劣?”
 
 

    凌湙背身对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登城重新让给秦寿后,哪怕是暂时退出,这些助我们闹事的百姓,会受到怎样的报复?秦寿就是憋着口气,走前都得杀几个人泄愤,那枉死的百姓就不无辜?”
 
 

    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喃喃低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百姓如果知道我们能盯着秦寿,一举将羌族三王子抓获,他们指定也是高兴的。”
 
 

    凌湙这下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他们高兴?高兴什么?高兴突震被你抓了,你立大功,功成名就,他们在地下为你鼓掌?武景同,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
 
 

    这是第一次,两人在思想上有了分叉,凌湙瞪着武景同,嘲讽,“你生来就在这死人堆砌的战场上,觉得在大局下死几个百姓无防,觉得首恶除了尽够,觉得百姓就该如圈养的羊般,给点食就该感恩,觉得那些富人才该是城中的支配者,哪怕他们曾助纣为虐过,但在首恶伏法后,仍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投诚的心,那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千年世家百年皇,哪怕你们嘴里天天喊着陛下万岁,也知道江山隔代后,皇家无人能生还的道理,而城中的富户,跟你们处境相当,有共同的利益体,所以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庇护他们,而非他们罪有应得。”
 
 

    酉一垂首站在门外,凌湙之前告诉过他,百姓失控之前报过来就行,他是看着北门之势有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的样子,才赶紧来报告的,对于那些被打砸的富户,他跟凌湙想的一样,这就是他们该得的下场。
 
 

    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色难看,却忍不住辩解,“可这样烧抢一番过后,城中生活该怎样维持?百姓秩序岂不是乱了套?无人看管约束,这城还怎么治理?”
 
 

    凌湙嗤笑一声,歪头看他,“你的意思是,经过这么一遭,还要让那些曾帮着秦寿欺压过百姓的富户们,继续管理城中百姓,照本宣科的顺着之前的条款,继续过之前的日子?”
 
 

    武景同无奈了,觉得自己与凌湙说不清道理,“城中百姓大多都在富户们的产业中挣食,自有管理他们的里长乡绅,就是富户家的管事,也有维持这种秩序的手段,百姓当中才德者甚少,他们是没有自成一体的自觉的,无人看管,加以约束,城将不城,礼仪、律法一但崩坏,这里将变为罪恶之地,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么?”
 
 

    凌湙懂他的意思,无非是知识倾斜导致的后果,百姓因一时之气,毁了富人根基,就会像挣脱缰绳的马一样,疯狂在围栏里横冲直撞,落的结果就是,要么重新被一根缰绳绑住,要么被外力镇压击毙,放任马儿自由奔跑,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时代局限性,也是历史规则变动中的一次拐点,凌湙知道不能放任这种无秩序情况太久,可跟随他们一起反抗秦寿的百姓,需要在那些富户们身上找回损失,那些盘剥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富户们,如果不能从这次的事件上得到教训,以后的日子,你要让老百姓们怎么面对?
 
 

    凌湙叹了口气,这次倒没有与武景同阴阳怪气,而是平静道,“这是他们需要的定心丸,那些富户与秦寿勾连太深了,你认为驱赶了秦寿就足已,可百姓们不认为,他们会担心我们走之后,那些富户会仍沿用秦寿那一套来惩治他们,再加上往日积怨,我只能说,那些被抢砸的人家,只是在偿还他们的罪孽,并不值得我们去维护,武景同,百姓们其实很好满足的,有裹腹的食物,有温暖的房子,他们就很受管理和制约,他们所渴求的安定,远比你认为的更深,疯狂只是一时的,待他们情绪稳定之后你再去看,不会有比他们更好说话的人,他们会感谢你的援手,比平时更愿意听你安排,以后不管是谁来接任登城,武少帅的名字,在他们心里都是自己人。”
 
 

    武景同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过激,一时闷着脸不好开口,酉一觑着时候,再道,“那主子,要去赌坊么?”
 
 

    凌湙看了武景同一眼,点头,“摆开阵势,去看看。”
 
 

    他说摆阵势,意思是叫酉一将他的亲卫全部叫来,加了武景同的,足有六十人,浩浩荡荡的一路到了西门穿水桥。
 
 

    武景同远远的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手里棍棒沾血,愤怒的盯着紧闭的赌坊大门,而大门两边,则是身着短打的赌坊打手,以及一坐一站的齐葙和殷子霁。
 
 

    殷子霁半身挡在齐葙身前,望着棍棒对准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气,问,“你们要如何?”要他们像北门那些富户一样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
 
 

    百姓里已经隐隐分出了代表,里面站出一人,是个黑脸瘦条的汉子,他杵着手里的棍子道,“我们要砸了赌坊,赶你们出城,殷大官人,你们跟秦寿是一伙的,别以为城楼下面助了我们两句声势,就可以抵消这些年为他做的事了,你们明知道出城是死,却一句也不提,看着我们在你等间的股掌之中挣扎,殷大官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殷子霁倒没有这人想的会生气愤怒,他只是站着听完了百姓的指控,然后与齐葙对视了一眼,身体依然挡在门前,“不能,赌坊里的东西,是要留给武大帅的,你们已经抢过了北门,那些应该能够补足你们这些年的损失了,我这里,你们就别想抢砸了。”
 
 

    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样子,很快激怒了围攻的百姓,一个个竖着棍棒移步要往里冲,竟是有不顾他们死活的蛮横,领头的那人甚至高叫,“你妄想用银钱买命,我们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大家冲啊!”
 
 

    酉一看着凌湙的脸色,提声大喝,“都住手,我家主子和武少帅来了。”
 
 

    百姓们的脚步瞬间顿住,齐齐掉转身体,望向了身后的一群人,只见凌湙和武景同排开众人,走至最前,问他们,“是要把全城的有钱人都抢一遍烧一遍砸一遍?”
 
 

    那些人叫他问的面面相觑,有犹豫的甚至小声询问,“不可以么?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凌湙眼睛对准了说话的人,再问,“那之后呢?你们要准备离开这里么?背景离乡去别处生活?”
 
 

    那人迅速摇头,“以前会想,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已经没有秦将军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了。”
 
 

    凌湙点头,“那把城里弄的满目疮痍,受苦的不还是你们?北门的富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其他几个门的小恶者就留给后面接手的大人来处置,你们该回家回家,收拾一下好好过日子,忘了这一截,能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