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湄 作品

81. 第八十一章 以上——智取登城杀青!……

    从北曲长廊马匪战后开始, 这些人就一路跟着他,过一线天,进平西、玉门两县, 陆陆续续的聚了上千,他现在的亲卫队, 征招的预备队, 几乎全出自灾民营, 一线天跟杜曜坚的那一场直接损了一百几,千把灾民又过一轮挑选后,仍有五百多平头百姓待安置。
 

    他们一路上并不全吃白食的, 帮着推粮车,帮着归置一路打下来的战备物资,帮着蛇爷一起做后勤工作,帮着刘婶为凌湙招募的兵丁缝衣补裳,甚至后来每到扎营休整日, 连幺鸡他们训练所需的场地器械, 都是他们跟着忙前忙后, 用最快的速度归整好的。
 

    那种怕因为没用, 会被丢弃或驱赶的恐慌, 让他们不敢闲,总要试图做点什么,好证明自己有用,是觑着凌湙和他周边人的脸色,讨好般的, 惴惴不安的吃着到口的每一粒米。
 

    他们太想安定了,逃荒的日子每天都发愁下一顿要去哪里找,后来跟了凌湙, 一路颠沛流离,每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路上赶,虽生活也没个安定,可不知怎的,心却定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心里,在看到前方铮铮傲骨的少年时,突然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年少的主子他不说话,甚至不亲和,沉着脸时让人望而生畏,就是偶尔高兴了,也让人有高不可攀之感,可就是这样的人,会给他们发粮,会给出相应的劳动报酬,会承诺带他们找个好地方安家,会为他们的生存做打算。
 

    施恩从不挂在嘴上说,也不像佃给他们田地的富贵老爷爱画饼,空口白牙哄他们出力的人多了,没有一个像这位爷似的,真正的把他们当个人。
 

    一路过来几遇危险,他都没有嫌麻烦的丢弃他们,做到了曾承诺过的话,这样的主子叫人怎么离哪怕他们全是自由身,也愿意为了拥有这样的主子入奴籍,只要能继续跟着他。
 

    在哪不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呢有这样一个主子在,他们相信自己不会比从前更悲惨。
 

    凌湙从他们中间走过,眼睛哪怕不刻意扫,随便都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脸,赶路间隙他从不让自己与这些人过度亲近,不接触,不刻意显仁善,更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好说话,幺鸡说他拒人千里,实际是他不愿放纵自己沉溺被人拥戴,受人期许的重任里。
 

    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生存间隙,这些灾民于他而言是个负累,他能保证护一时,却无法在自己都安定不下来的时刻,做下护持他们一辈子的承诺,这责任太重了,他怕自己承担不起。
 

    凌湙闷着头一言不发,眼看就要将这些人甩在身后,却听其中一个孩子起了调,“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三餐有汤,为了有屋为了有床,无奈糊口他乡山很高路很长,人生本来就满目沧桑”
 

    小孩子的声音本当是清澈的,然而这一路世道艰难,纵然声音仍细嫩,却在本身悲凉的调子里,愣是唱出了成年人的无奈和哀伤。
 

    幺鸡跟在身后一言不发,歌是他教的,因为太应景,导致传唱度贼高,他只当给大家消遣解闷了,没料会引来这样的后果,竟学会了用歌表心意之举。
 

    一人唱而百人和,凌湙背对着众人,无法言语的升起了苦笑,幺鸡这家伙总是爱给自己找麻烦,明明他都努力避免会叫人难以决择的场面,克制自己不与他们当中任何人深交,甚至他连许多人的名字都不问不记,为的就是减轻分离时可能会有的怅然或失落。
 

    人习惯了热闹,受惯了拥戴,就会想陷在那样的氛围里,再难接受身侧零星几个伴的凄凉现实。
 

    凌湙明明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连性格都属冷酷一挂的,他一但平易近人了,别问,那一定带着目的,就如要拉齐葙和殷子霁入伙一样,透着的就是招摇易接近。
 

    歌词引起的共鸣,招出了原登城百姓来围观,连走不远的齐殷二人,都停了步子,愕然的看着城门处黑压压的人头,那上方凝聚了一种叫人心的东西,正直冲着他们刚应承下来的少年公子。
 

    凌湙叫这股声势拽的迈不动脚,在所有人声都止了后,才叹息的转了身,与眼巴巴盯着他的灾民们对望,一个个巡视而过后,点了头,“山高路远,人生很长,以后望大家互相勉励,记住今天的情分,我们来日方长。”
 

    轰一声,最先蹦起的是孩子,他们与凌湙最熟,跳着脚的到了凌湙身前一丈处,高兴的满脸灿烂,仰着脸问凌湙,“五爷什么时候再招人鸡哥说只要进了五爷的编制后,管生老病死,人生大事都能给全部解决,他说我们年纪可以进候补队,我们要报名。”
 

    跟他们身后的成年人也眼巴巴的期待着,那些预备队里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差距,精气神看着都不一样了,他们不求能有那样的待遇,可至少,得有个正经工种,让他们能找准位置,彻底安心。
 

    幺鸡跟身后对上凌湙瞟过来的眼神,本能的玩赖,头摇的拨浪鼓,“我没给他们说这条件是五爷的招人标准,我只是告诉他们,这是五爷给我的待遇,他们自己瞎想,以为能和我一样得五爷青眼,哼,是他们想太美,不是我给他们画的饼,我没有瞎替五爷你承诺过,没有。”
 

    凌湙就拿手点了点他,一副事后再找他算账的样子,尔后才对着围上来的人道,“十六岁,到了边城后,满十六者进候补营,其他人等我理出头绪后再安排,现在我要去将军府收东西,跟之前一样,去倒腾空车,不够的找城里采买,唔,郑高达,蛇爷抽不出空来管这些,这次就由你主理,管好这些人,左师傅协同调集车马事宜,有忙不过来的,去找杜猗,他腿应该养的差不多了,等备齐了车马,你们带着人和车,到将军府门外等着。”
 

    灾民得偿所愿,欢呼着目送凌湙和幺鸡离开,又一窝蜂的冲到郑高达面前等吩咐,郑高达带着被托付了重任的惊喜,乐呵呵的将人分队安排,有左姬燐和杜猗协助,凭着他身上的差职,找登城内的车马店,或租或买的,很快就拉出了一队新的镖队。
 

    跟凌湙走了一路,这几人都有了经验,照猫画葫芦的就整好了车马,只待拉到将军府门口去装东西,这种收获的喜悦,哪怕都经过了两三轮,仍让人有心跳急促之感,就眩晕的感觉好不真实。
 

    人家是越走越穷,他们倒好,越走人越多,越走财越厚,边城还没进,那种要占山为王的底气就已经有了。
 

    问,就是凌湙给他们的信心。
 

    蛇爷在将军府里已经累觉不爱了,他从未想到有一日,面对着成山的金银珠宝,能心如止水,面无表情,打了标号的金砖箱子装了二十几个,银宝都叫他摒在一边没来得及装,什么古玩玉器的更连看都没看,只将秘室里成色大小最好的东珠和宝石装了几箱,看凌湙当时流连在上面的眼神,约莫是想好了这些东西的去处。
 

    就在他头疼从哪里继续搜寻时,凌湙带着幺鸡回来了。
 

    将军府里的女眷都被圈在一处小院内,仆从关在另一处,诺大的将军府里,除了西厢院那块不叫动,其他地方基本都是他们的人,凌湙根本不避嫌,看着蛇爷装好的珠宝箱子,抓了把颠在手心里,笑着吩咐,“给我娘送去,告诉她随便赏人玩。”
 

    接着,拿手指向花园假山处,“蛇爷,你带酉一他们,把那片假山搜一遍,如果有另外的秘密储藏地,那里最有可能。”
 

    蛇爷叼着烟袋子,扶着腿从圈椅中起身,摇头自嘲,“以后我也能对外吹嘘,自己视金钱如粪土了,五爷,我都麻了,晕钱你知道么害,谁能想到呢老叫花子为钱奔忙一辈子,老了老了居然会晕钱,哎哟好造孽啊”
 

    他一说,周围人就跟着笑,个个眉眼灿烂的抢着附和,“我们也晕,这辈子没见过这多钱,以前觉得一块银角子好难挣,都十文几十文的攒,谁知道有一天,竟然就满地金银,看着一点不稀罕了呢害,这钱怎么突然就变的容易得了太叫人不敢置信了。”
 

    凌湙叫他们说的高兴,拍着箱子一个个看过去,末了才道,“怎么能不稀罕呢多好看啊我反正是永远不嫌多的,你们也不准膨胀,装,把能装的都装走,要是有可能,我连整座府都搬走,省得我到了边城还要愁住处。”
 

    他这副钱不嫌多的财迷样子,叫蛇爷喷笑,点了头使劲道,“行,那小老儿定刮地三尺,争取把能带的都带走,叫咱们五爷到了边城就能有个舒适的地方住。”
 

    凌湙叫他挤兑的哈哈笑,领着幺鸡,叫上袁来运往西厢院走,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头对蛇爷道,“一会儿城外会将秦寿的账房孙四同送来,你绑了他对账,看看他账面上到底有多少钱,点出数后,将银箱子归拢到府门外,招原衙房的剩余差人,点城内百姓领钱,一户三到五十两,人头多的可增至八十两,你自己看着放,多招些人手一起放,我们只会在这停留四天,说好给武景同的那份也留出来,回头交给他的亲兵就行,郑高达那边我说过了,他会安排车马来拉东西,你与他接上头后具体怎么安排可以商量着来,哦,找箱子装两车古玩玉器什么的送到穿水桥赌坊去,剩余的捡品相好的跟珠宝箱一道送回京,嗯,就先这样”
 

    说完一摆手,迫不及待的进了西厢。
 

    秋扎图一直在西厢院等着,他没料凌湙真的会说到做到,重回了此处,两人再见晃如隔世,或者也不能说隔世,就物是人非了。
 

    凌湙笑望着他,点头赞道,“你果然没有离开,从你没有应秦寿招唤去接应时,我就知道,你受雇于他,并非自愿,秋扎图,他死了,你们不用再困守这座小院里了。”
 

    秋扎图目光冷然,定定的看着凌湙,半晌才道,“可我们也无处可去。”
 

    凌湙伸手,“随我去边城。”
 

    秋扎图又问了之前的问题,“公子姓甚名谁”
 

    凌湙摇头失笑,但见他仍坚持询问,便只好道,“我目前的官方身份,是罪臣凌太师家的庶孙凌湙,你要非坚持祖训,那就把我当新的雇主看,咱们可以变通一下,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能不能恢复身份都待定,你不必要现在就纠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袁来运,他出自西山跑马场,也就是西山矿,祖上当与你们有旧,对一下各自祖上名讳就知道了,秋扎图,西山的部曲,从没有被弃。”
 

    袁来运惊讶的看着秋扎图,上上下下扫了扫,问道,“秋秉仁是您家哪位”
 

    秋扎图讶然瞪着他,扶腰刀的手都紧了,“是我们太叔祖。”
 

    袁来运嘴巴动了动,低声算谱,“我家太祖母就出自秋家,那该是表亲几代亲”
 

    秋扎图就看向凌湙,凌湙也平静的望着他,解释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与你有亲,本来就想套个老交情,没料竟然还套出了表亲关系,也是缘分,时隔这么多年,两家后人能在此相遇,难保就有祖上冥冥之中指点之意,秋扎图,你当顺从天意。”
 

    袁来运也反应过来了,就说这次怎么不带酉一,反带了他来,原来是要招揽人来的,当时就跟着附合了一句,“表亲,不知齿序多少咱们可能要排个长幼。”
 

    秋扎图斜眼瞟了他一下,板着脸道,“排不上,你小我一辈,叫叔就行。”
 

    袁来运
 

    秋扎图便缓了下脸色,解释道,“秋秉仁是我们太叔祖,他膝下姑娘是你家太祖母,是不是差着一辈所以你当叫我一声扎图叔。”
 

    然而两人年纪看着差不多大,袁来运郁闷的摸了把脑袋,在凌湙看过来的眼神下,只得拱手弯腰给秋扎图行礼,“扎图叔好。”
 

    秋扎图点了下头,让开了门的位置,对凌湙道,“公子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没有再就认主的事情说话,显然,心里还没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