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湄 作品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城主威武,边城威武~……

    陇西府连同周边三卫, 城楼之外都挖有三丈深的壕沟,北境不似江州等关内城池,会在城外挖沟引水做护城河, 这边风沙大雨水少,引水做护城河不现实, 故此,整个北境对外的城池,都就地取材, 做的是拒马沟。
 

    两丈宽三丈深,沟底拒马刺倒竖朝上, 有条件的城池还会准备松油, 等壕沟内的尸体填满后,浇上去点一把火, 便又成了拒敌的火墙。
 

    战事之中,无残忍可言,因为你不残忍, 别人就会对你残忍,马革裹尸,悲凉皆在此。
 

    之前因着边城的城堡要收尾, 陇西府和同其他三卫, 便为边城挡了冲往这边的敌骑,各卫所的兵皆陈兵壕沟前与敌对阵, 仗着人多倒也堪堪与来犯的小股敌骑打了个平手,等凉羌骑兵意识到这边竟然不似往年好冲杀时,自然要增派人手来支援,这一举便打破了先时的平衡,几卫人员伤亡急速飙升, 实在顶不住后,只能往壕沟内退。
 

    季二的右陇卫一直承担着阻敌主力,他手里的兵是满额的千员,再有雇佣兵千员,守一个右陇卫,还有余力支援左陇卫,两卫的城防在开打之后,基本全靠他一个人周旋,郑高达守着陇西府,也时不时的增兵左陇卫,娄盱就会在他顾不及陇西府城防的时候上城楼督战。
 

    奇林卫这边有老练的赵奔洪,卡着要道口守的铁桶一般,三卫一府的弱点只在左陇卫这边,黄清被杀,黄扬被押,左陇卫叫纪立春收进手里,偏他要顾及凉州卫那边,根本腾不出手来管理这边,导致左陇卫群龙无首,又因之前跑了一批杀了一批,搞得整个左陇卫兵员只剩两百户加三小旗,连千卫的一半都没达到,战力约等于无。
 

    季二打的火冒三丈,凌湙给他和郑高达的命令,是最低得给他守十日,他奔命似的两边跑,跟郑高达两个人拖着左陇卫里不服他们管的一群兵痞,愣生生的守了半月,到发令信预警时,便是他实在守不住的信号。
 

    右陇卫的兵打没了一半,再不退进壕沟内拒敌,他手里的兵怕是没一个好的了。
 

    郑高达也憋气,他给纪立春去信,要他将左陇卫的千户名额让出来,不羁从谁手里出一个自己人,这左右线就能连起来,仗也能好打许多,不似现在这样,命令传下去,无头可牵,导致两个百户三个小旗搪塞来去,延误战机。
 

    他是凉州守备,有督战权,却无任令权,辖下卫所内的空缺,都要经过凉州大将的印章勘合,才算是正经入了武备册,有了往上升的武阶品级,算是武官晋升中鱼跃龙门的重要一步。
 

    纪立春当然是想提拔自己人,他在意识到陇西府沿线已尽归凌湙之手后,就产生了危机意识,黄清黄扬两兄弟的作为,正好给他空了一个档出来,若非战事突起,他身边的副将会直接入左陇卫领千户职,然而,凉州卫羌兵压城,他身边人不够,若此时放了副将去左陇卫,那他一个人在凉州将独木难支,如此,他才假做糊涂的将左陇卫忘到了脑后,哪怕郑高达来信催了又催,他也推托事忙分身无顾,要他们这边先担待着。
 

    他一点都不担心凌湙会对左陇卫这个缺口置之不理,三拖一,其他几卫只要替左陇卫分担点战事压力,等这一截过去,他自然会将左陇卫的千总人选补上,至于因左陇卫这个缺口,导致兵员多死多伤的后果,那不在他的忧心范围,反正死的又不是他的兵。
 

    自来兵将之争,就是以消耗对方手中的兵力为先,他希望通过这次的战事,让陇西府的兵力多损耗一些,这样待他腾出手来,揪着左陇卫这根刺,再慢慢打进其他几卫,逐一收回分散的兵权。
 

    凌湙是有能力,可他也不差,熬了这些年才熬到大将的位置上,要他甘愿拜个毛头小子为主,本心里讲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总要挣扎一番,若然实在抗不过,拜也就拜了,若抗个实力相当,拜把子都比拜主子来的有优势。
 

    他揣着这样的想法,怎能瞒过凌湙便是齐葙都看出了他的用意,极为不屑的嘲讽了他的痴心妄想。
 

    拜把子你也配
 

    郑高达和季二叫纪立春这面筋似的推搡手法,惹的一肚子火,自然不遗余力的在凌湙面前给他上眼药。
 

    今天在左陇卫折了多少兵,明天左陇卫里的百户如何不听令,又让他们折了多少人,事无巨细刀刀指向纪立春的不作为,并且有一点指到了关键上。
 

    边城外一马平川,是没有壕沟阻敌的,这座孤悬在北境城外的流配地,没有人肯费心在这里修筑半个防御工事,凌湙来之前连城门都是歪斜到半倾不倒的模样。
 

    挖壕沟搬拒马抗敌
 

    此城不配。
 

    如此,但有凉羌马骑来此,人马缰绳都不带勒的,信马由缰跑的那叫一个快活。
 

    凌湙让郑高达他们阻敌于陇西府外,盖因了城外壕沟没来得及挖的缘故,若城楼上有工匠抢工修墙,那些凉羌马骑近了百步内,弯弓搭箭一射一个准,他好不容易招来的人,经不起这么个死法。
 

    但季二手里的兵打没了一半的事情,也着实令他皱了眉,再有郑高达报过来的兵员损耗,纪立春这一举,直接让凌湙窝了火。
 

    你可以争兵争地盘,但不能拿人命当儿戏。
 

    凌湙望着城卫在齐葙的调度下,有条不紊的进了城楼堡,后勤工事也在往上面运箭矢滚石,思考了一瞬后,冲着酉一道,“去把韩崝叫来。”
 

    韩崝的腿伤好后,便去了西边荒木林内的战奴营,整整三个月,里面时不时的抬出一具尸体出来,半夜杀声偶尔冲一次天,到最近一个月,韩崝才终于降伏了里面的刺头,算是基本整合了里面桀骜不驯的一群恶徒。
 

    这里值得说一声的是,边城的百姓生活条件传出去后,不仅吸引到了周边的百姓,连韩崝的母亲都闻声过来了,带着小儿子齐峖一起来了边城,如今跟儿媳孙儿孙女一齐住在垂拱堂那边。
 

    韩崝一身青布粗衫,扶着把刀立在了凌湙身后,身形经过几个月的锤炼,已变的劲瘦有力,脱了曾经身为大将嫡长子的尊贵,整个人沉稳锐利了许多。
 

    凌湙背身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尘烟,半刻左右道,“此战之后你去左陇卫,收了里面的兵后,占住那里,以后那边就是你们战奴营的地盘。”
 

    韩崝惊讶的抬头,喉咙滚了一瞬,沉声道,“这不合朝庭法度,纪将军怕是不会同意。”
 

    凌湙昂然抬头,声音冷淡,“无需他同意,你去就是,他有意见自会来寻我,至于朝庭法度,呵,民不举官不究,整个陇西府,及至整个凉州,我看谁敢把左陇卫的事情告上去。”
 

    半年了,整个凉州境内豆油完全取代了松油,青砖也卖进了百姓人家,豆制品更成了餐桌上的常备菜色,边城收菽豆的广告打进了凉州每一户,秋收的喜悦让普通百姓手里有了余钱,更筹划着来年的耕种计划,边城的名声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已经成了向往二字,凡来过的人,无一不羡慕着城内百姓们的生活。
 

    边城收流民的告示贴遍了凉州大小坊市,初时或许还有犹豫不敢去者,至后来蜂拥,抬高了收人门槛,也只前后两个月的事。
 

    整个凉州的官民,都震惊着边城的高速发展,同时也欣喜着边城为他们带来的便利,出了凉州之外的油价、青砖价以及豆制品进货价,都要高于凉州境内,这让他们有种被优待的荣誉感,好大一部分人,觑着这里面的差价,趁农闲时会背上一瓮子油或油豆果子,去别处售卖,赚的辛苦钱都比平时多。
 

    凉州周边各卫的千总们,都与凌湙建立了联系,虽只暂时是生意上的来往,但基本面子情都给的非常足,尤其卫所内的女眷们,隔三差五的都要往边城来赶一趟夜市,郑高达趁机拢着他们,成为两方搭桥的中间人,以最优厚的价格,让他们在凌湙这边尝到了甜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凌湙现在能够操控整个凉州的粮油价,且他还有一项独门生意,铁匠铺,收揽各卫所废铁只是其中一项明面上的生意,暗里他的铁匠铺还管翻新铠甲与兵械,补一点少少的手工费,你就能得到一身崭新的铠甲和锋利的武器,比每三年一换的板等着朝庭下发新的装备强多了。
 

    有的军藉人家祖孙三代都凑不齐全套盔甲,可有了边城铁匠铺后,旧的盔甲,废掉的断刀,增补些银钱,就能得一套保命的装备,别说举告,他们恨不得把所有多嘴多舌的人嘴巴全缝上。
 

    你当那些兵将家属爱跑边城夜市呐人家那是带着家里男人的叮嘱来的,甲胄翻新成什么样,兵械要重铸几斤重,边城铁匠铺量身订制,有要求你只管提,如此一来,谁还敢小觑边城实力大家都把这当成心照不宣的帅府私产,嘴巴个个闭的比蚌壳紧。
 

    纪立春无能为力的地方也就在于,他没有能打动人心的东西笼络人,靠着一顶大将的头衔,只能让那些卫所与他维持表面客套,他的话甚至没有郑高达管用,而郑高达身后站着凌湙。
 

    凉州卫这次迎敌的左右支拙,非常明显的体现了他御下能力的不足,哪怕凌湙将借他的七百亲卫还了他,在指挥战阵时,凉州的左右大营仍然因令不齐导致兵怠将疏,差点叫敌骑冲进拒马壕沟内。
 

    凉州卫的整体伤亡数,超过了陇西府,便是缩在他后方的登城,都因他的疏忽,受到波及,城楼上的旗帜差点叫敌骑一箭射下来。
 

    登城开始进入警戒状态,任玉山焦虑的已经几夜没合眼,本来他只要防备小凉山那边有敌袭的情况发生,现在却因为凉州卫的不给力,他还得防备西路城防,随州那么大的压力,都没叫凉羌的骑兵越过后防线,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家后花园差点叫人拱了。
 

    纪立春成了整个凉州将领们眼里的草包,便是他手里仅存的六百亲卫,也渐有人心涣散之势。
 

    他太想将各卫所的兵将收入囊中了,然后,在初时有敌骑来犯时,谁来求助都会带人去救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不停奔援,将亲卫累成了狗。
 

    累成狗便也罢了,却偏偏连句好话都听不着,跟欠他们似的,被理所当然的用成了前锋。
 

    前锋的伤亡率大家都知道,赶着便宜送上门来的前锋不用,当谁傻啊
 

    对救援者救的及时也便罢了,可有时候令兵追着他屁股后头跑,他是救了一个失了另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的跑了半个月,及至突然发现手里的兵越打越少后,再回顾自己的作为,身上冷汗倾刻而下。
 

    再是个大老粗,此时也该反应过来,自己是叫凉州各卫里的千总们给坑了。
 

    便是凌湙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个大将,不坐镇凉州大营居中调度,跑来跑去的当救火队员,结果哪方都没讨好到,还白损了手中的兵力,本来战事一起,于他收拢兵权的大好形势,生生被他错失了。
 

    战时不听将令,他是有权先斩后奏的,那些卫所千总再不拿他当回事,当有敌骑来犯时,怎么打,如何调兵,都得顾着大局听大将吩咐。
 

    郑高达就是在一次又一次,追着他屁股后头,要左陇卫千总的任令权中失去了耐心,就更别提其他千总,在纪立春疲于救援的时候,因自己少受了一次增援而起的气怒心。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事事亲力亲为也要分时候的,凌湙终于明白了齐葙初时评价他的那句话,纪立春无领兵才能,他只是个前锋打手的命,且还是个非常容易上头的前锋打手,一不小心就会拖累战友的坏才。
 

    五千敌骑能从左右陇卫方向过来,说明凉州卫那边已经放弃了外部城防,已经将兵力退到了壕沟以内,开始实施守城拒敌的方略了。
 

    随州的周延朝还能带兵出城迎战,并州武大帅再消极,战场中心仍开在三十里处的大峰坡,只有凉州,明明凉羌兵力分在这边的最少,却如今被打的连城都出不了。
 

    太丢脸也太无能了。
 

    韩崝透过城楼哨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凉羌骑兵,终弯腰拱手,“属下听令。”
 

    他从小受的是正规的军官教育,似凌湙这等无视法度的做事方式,一时还未习惯,思维始终处在不能乱纪越矩里,然而,所投效之人偏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揍的,法度在他这里,只有自己定的才叫法度,别人定那叫狗屁。
 

    他在下意识的口出疑异之后,骤然想起了表哥的叮嘱,“主上叫你怎么做,你执行就成,一切后果他自会替你担。”
 

    这是个有责任和担当的主上,你不用担心会有被推出去,替人背黑锅的一天,因为在那之前,他会将造黑锅之人先劈了。
 

    韩崝低头领了命,突然对自己连同战奴营里的人,一起生出了无限希望。
 

    左陇卫啊占住了,他们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了
 

    突然,敌骑的冲锋号角在不远处催动,震动大地的马蹄声轰鸣着急驰而来,堡楼上的每一个单门窗内,都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骑,手中的弓箭张弦拉紧,身侧三人为一伍,各自都紧绷了神经,捏紧了手中的弓弦,随时准备接替放空了箭矢的战友,不至叫箭门空置。
 

    凌湙站在堡楼的正门中央,透过哨眼注视着敌骑情况,却见他们疾驰至城楼两丈处,陡然齐齐勒马停了下来,长长的催战号也骤然顿住,叫身后紧跟大部队奔跑的马骑不知所以,纷纷急勒了马缰停下,五千战马齐声嘶鸣人立而起,威赫赫乌泱泱的挺立在边城的堡楼之外,显然,俱都被眼前砌的密实连绵的庞大建筑群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