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百鬼(第2页)

 
 

    辛珊思回头瞅了一眼:“这个是什么?”
 
 

    “我自己制的油,涂到手上,五息生膜。这个膜可以隔绝毒物。”
 
 

    又跑了几里路,辛珊思正要跟黎上换位置,余光就瞥到路边杂草丛上飘着一张白纸。风带着白纸翻了个面,纸上有字。她要没看错的话,字行的分布,跟风笑之前开给人的方子一样。
 
 

    赶车在后的风笑也瞧见了,不过没停下去捡。
 
 

    辛珊思进了车厢,药箱还没收。她拿了油,学黎大夫的样子,往手上细细涂抹。
 
 

    日头偏西,黎上看到了那辆载粮的骡车。车主黑皮汉子坐在麻袋上,双目呆滞地哄着个四肢异常长的八·九岁男童。那男童盯黎上就像盯着块肥肉,口水流了一下巴。
 
 

    黎上面上无异,赶车经过。
 
 

    “希望这些鬼祟别伤无辜。”辛珊思见闺女醒了,抱她起来喝奶。
 
 

    “我们不理,他们应该不会伤那车主。”才说完,黎上就察觉一道灰影从旁掠过,敛目看清,原是刚那男童。他像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地上飞奔。
 
 

    黎久久咕咚咕咚喝着奶。辛珊思撸着她的小肉腿,手上涂了油,触觉确似隔了层薄膜。
 
 

    因为路上的各种诡异,驴车走的不及上午快,等到大望县天都黑了。看着空空荡荡却到处飘着冥纸的街道,陆爻换下风笑,赶驴车跑到最前。风笑上了黎上的车,守窝篮。
 
 

    尺剑控驴往边上,跑到陆爻前头:“你还是安生跟着我吧。”左瞅瞅右望望,这县不见一点灯火,跟志怪杂谈里描述的鬼城一般样,他们到哪去找客栈?
 
 

    跑了半刻,驴都生了不安。黎上调转车头,故意大着声说:“我们往回走,离开大望县。”装神弄鬼大半天了,总不能一直被动下去。
 
 

    “小郎君何必这样急呢?”一柔美的女声从街道尽头来,带着股鬼魅。
 
 

    黎上不理,依旧赶着驴往来时路走。尺剑望着街道尽头亮起的红光,撇了撇嘴,催着陆爻:“麻利点,咱们跑起来,让他们在后追。”
 
 

    陆耀祖的牛,蹄子一点不慢,像识得路一样拉着长板车,哒哒在前跑。眼看就要出县城了,一声尖锐的唢呐声来,随之几个身着染血囚衣披头散发戴着镣铐的鬼,从黑暗里僵硬地走出来。叮叮当当的锁链撞击声,在这风萧萧的晚上显得格外阴森。
 
 

    牛车停下,驴也不跑了。尺剑站到辕座上,往后望,见一行鬼差抬着一顶大红轿子一步三颠地向这来。他们所到之处,街道两边均亮起大红灯笼。
 
 

    “桀桀桀桀…”一尖细的笑声从右边纸扎铺子传出:“吾等恭迎阎王多时了。”音一落,十几打扮不同样的鬼魅自街道两边屋顶直上丈余,俯冲而下。同时,吱呀吱呀的拉门声响起,各路鬼怪从铺里跑出、爬出、走出,立时间耳就被鬼哭鬼叫灌满。
 
 

    “哇哇…”黎久久被吵醒了,扯着嗓子嚎起来。风笑用阎小娘子的小袄将她包裹,抱进怀,捂着点她的小耳朵。
 
 

    辛珊思听着车厢外的嘈杂,脸上淡漠。
 
 

    “阎王…”
 
 

    “恭迎阎王…”
 
 

    鬼祟从四面八方来,越聚越多,连声喊阎王。陆爻看着四周的癫狂,握紧手里的三枚铜子。烦躁的驴,一下接着一下地嗤鼻。鬼祟将一行围住,一点一点地逼近。
 
 

    大红轿子到了,一只指甲足有寸长的手撩起轿帘,露出轿中穿着清凉的尖脸女子。她妖娆出轿,被众鬼簇拥,血红的指甲半掩面,嘻嘻笑问:“阎王为何还不出来号令鬼使?”
 
 

    众鬼更是疯狂欢呼。到了此刻,混在鬼祟里的百姓也察觉出不对了,还算聪明,默默往外挤。
 
 

    看着闺女嚎哭,辛珊思运功,一声嗤笑空灵,压住鬼音,幽幽说道:“原来你们就是这样杀的我爹。”
 
 

    众鬼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句,还有些莫名。铛铛铜锣声自西边来,仍坐在辕座上的黎上,望着远处黑白无常领鬼差抬空轿乘白烟来,唇角微扬。
 
 

    辛珊思的声再次响在街道上空:“有言在先,今夜是杀人夜,不想死的就赶紧离开。不离开的,我可不管你是人是鬼,一律送下黄泉。”
 
 

    这话一出,还有些不明状况的百姓便一下子都清醒了,冲撞着往外挤。场面顿时更加混乱,有鬼祟笑闹着抓起一个快要挤出人群的男子,砸向黎上的驴。
 
 

    黎上拉缰绳,稳住驴。那男子撞在驴肚上,没摔重,慌忙撑地爬起。一吊死鬼猛地冲到他眼前,吓得他两眼翻白晕厥了过去。
 
 

    黑白无常到,尖着嗓子吟唱:“请阎王回归地府…”
 
 

    音未落,百鬼冲撞驴车。黎上自腰间拔出一针,弹向愈发暴躁的驴。在驴昏沉伏地时,一只鬼手自窗口摸进了车厢。辛珊思一根针直接插在那手掌心,那手忙缩回。仅仅三息,惨叫响起。水鬼抱手滚地,整个人冒着白烟。
 
 

    见此,众鬼怒。辛珊思出车厢,温柔地将车厢门关上,拔了插在车厢边上的鱼叉,一声招呼不打,就一叉掷出。鱼叉如箭,连穿三鬼,带起一抹血雾,将第四鬼钉在纸扎铺子的门上。
 
 

    众鬼惊愣后群起攻之。黎上趁机,连掷毒针。很快,惨叫连片。辛珊思焖了一肚子气,右手成爪一抓,靠近的一只鬼就被一股吸力硬扯到她跟前。她反手一击,打碎鬼脖颈。翻身飞跃,拔下鱼叉,一记横扫,断了几鬼腰。
 
 

    尺剑安抚不住驴了,干脆放任,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抽出斩骨刀。驴拖车横冲真撞,他挥舞斩骨刀。陆耀祖手中刀,丝毫不比辛珊思的鱼叉慢,杀出条血路,拉着陆爻将他推到黎上辕座边。
 
 

    仅仅百息,这方已血腥冲天。辛珊思刺穿一鬼心脉,余光瞥见红指甲鬼在撤离,返身一鱼叉就飞掷过去。
 
 

    那红指甲女鬼横跨一脚,避过。鱼叉嘭的一声插在大红轿子上。女鬼再逃,不止她,黑白无常也开始跑了。黎上立马出声:“不要追。”
 
 

    辛珊思也没打算追,莲步过去,拔回鱼叉,站着不动看女鬼逃。下午,她路上见着的那几个,到现在一个都还没出现。
 
 

    尺剑的疯驴从旁经过时,黎上一针弹去。驴又跑了十来步,渐渐无力,瘫在地大喘息。陆耀祖杀了最后两只鬼,速速退回黎上的驴车边:“还没结束。”
 
 

    车厢里,黎久久也不哭了,在一声一声地抽噎。
 
 

    一阵风来,辛珊思闻着风里的腥腻,左耳微微一动,唇轻启:“来了。”
 
 

    鬼影在屋顶飞跃,带着尖锐刺耳的鬼叫,三五息就到了。鬼叫蓦然消失,鬼影看似杀向左,却闪向右。辛珊思莲步,同时鱼叉出手。正想穿车窗的鬼影察觉危险,立马翻身上车厢顶。只未等他再动作,背后一快刀横扫,拦腰将他截断,上下·身飞离车厢顶。
 
 

    陆爻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下午那四肢长的男…不是孩子,他只是长的像童儿。
 
 

    又来鬼祟,不再是单个了。尺剑扔回鱼叉,辛珊思一把抓住,看看驼背老头牵着白眼仁女童,又瞧瞧头顶缸的两男,再侧身扭头望望倒坐牛背撒冥纸的那位。
 
 

    他们之后,还有背篓女人、独眼先生、摇铜铃的黑裙女、赶草人的歪嘴妇人…络绎不绝,个个脚步轻盈,不急不慢。
 
 

    陆爻敛目:“这才是百鬼夜行。”
 
 

    辛珊思吸气长吐,望向大红灯笼的尽头。一个矮小的男子穿着短打,像有急事,快步而来。也就十息吧,人到了五丈外,张嘴说道:“百鬼听令…”
 
 

    游走的各怪人立时顿足,抬起头。
 
 

    这声音,黎上眼一眯:“魏舫。”
 
 

    确是魏舫,他也听到黎上的呼名了,但并不在意:“送黎大夫、阎夫人一家上路。”
 
 

    “是。”
 
 

    离得最近的独眼先生,银勾杀向黎上。辛珊思想去拦,却来急促的铜铃声,侧身避过铜铃,同时一掌击向前。藏在黑暗里的黑裙女现了身,口鼻血涌。黎上两个银针,逼得银勾忙撤。
 
 

    陆耀祖见阎晴离车厢,便收回了脚,不去追击那扁头。尺剑对上背篓女子和赶草人的妇人,越战越勇,将学来的招式尽数施展。
 
 

    二十七鬼围攻辛珊思。辛珊思将他们看成树叶,手中鱼叉挥使到极致。魏舫看着那边血雾腾腾,心中发寒,不敢再拖沓,运功飞掠就要上黎上的车厢顶。陆耀祖点足而上,放一刀,将他扫退到车厢后,激斗了起来。
 
 

    百息后,辛珊思一记杀招结束,跺脚直上,随着鱼叉头一滴热血滴落,二十七血淋淋的男女慢慢瘫倒。手腕一转,她踏空杀向不远处的小矮人。见状,陆耀祖退回车厢边,返身一刀,诛了欲偷袭的扁头。
 
 

    魏舫人矮,但用的剑却足有五尺长,刃口锋利,剑身十分柔韧,耍起来似鞭。辛珊思滚身,看着刃口滑过眼前,鱼叉抵地,腕上用力,回旋一脚踹向乘胜追击的魏舫。
 
 

    魏舫不防被踹了个正着,脚抠地,退出丈余才刹住。
 
 

    辛珊思鱼叉逼近到他寸内,他急避同时左手弹棋子向黎上的驴车。见之,辛珊思双目一阴,手下攻势更是迫人。从街边斗到路中央,魏舫连连退。转眼两人就离车厢十余丈了。魏舫再退,辛珊思莲步越过,截了他的退路,把他往回打。
 
 

    一往回,魏舫就拼命了,软剑似游龙一般,卷上攻来的鱼叉。
 
 

    辛珊思被他一拉,索性松手,当这时,弹出一针。见针,魏舫大愕,要退。辛珊思一掌击向鱼叉柄。被软剑缠住的鱼叉,直穿魏舫心口。魏舫还没倒下,一众黑衣持剑从西杀来。
 
 

    辛珊思夺了魏舫的软剑,莲步冲入黑衣。当最后一个鬼祟倒下,陆爻转头看向东来的白袍。与黎上对视一眼后,他起步迎去几步,停在一个尚算干净的地方盘坐下。
 
 

    迟然看着满街的横尸,心也发紧。望了眼正与鬼门死士战着的女子,他运功快走,在进到陆爻三丈内,握紧拂尘。
 
 

    “我给你算一卦吧。”陆爻冷眼看着迟然,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丢出三枚铜子。
 
 

    迟然下意识地看铜子,一眼神变,急退三丈,转身就走:“老朽改日再来取破命尺。”只才走出十余丈,西方打斗声没了,他脚步依旧。
 
 

    辛珊思提剑回头,见黎大夫点首,心领神会,放慢莲步追杀迟然。迟然果然引她往东跑。只离了街道,她猛然加速,如雷闪一般截下迟然。
 
 

    迟然拂尘迎软剑,根根银丝打在剑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转瞬百余招,辛珊思不恋战,在软剑卷住拂尘时,开口:“你可知陆爻刚那一卦是给谁算的?”
 
 

    迟然不敢分神,扛过两脚,一力收回拂尘,撤退。辛珊思不依:“你要引我去哪呀?”再次截住他路,把他往回逼,“你知不知道我们一晚上就在等你?对了,纳海的妹妹谣云,找陆爻算过命你知道吗?”
 
 

    听着纳海、谣云,迟然到底恍了下神。辛珊思一招直逼他心窝,他来不及躲闪,只得退身。当他退到一定速度时,辛珊思故意缓下,在他翻身时,掠过去一记回杀。
 
 

    迟然定住,背脊线上血渗出,在雪白的袍上显得尤其醒目。铛…一块铁牌自他的袖口滑下。
 
 

    辛珊思捡起,指抚过铁牌背面的大门,冷然一笑,转身莲步疾走。回到街道,她便看到一群木偶蹦蹦跶跶从西来,已经就快到他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