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吱吱吱 作品

第 69 章 Chapter 70 正文完!

父亲康复出院那日,家里的姬金鱼草恰巧开了。

五月中下旬,正是春末初夏之际,人们纷纷脱下笨拙厚重的外衣长裤,换上便于行动的薄衫与及膝裤裙。

熬过病症高发的春天,夏初的医院也不似一月前忙碌拥堵,盛穗和周时予一同去往住院部病房的路上,走廊只遇见寥寥几人。

盛田在这间病房住了一月还多,入住只拎了个黑色手提包,现在离开还是同样,连穿的衣服都是来时那件军夹袄,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见盛穗先进来,孤零零的盛田先是眼前一亮,随即望见女儿身后的周时予,病瘦的身体又本能蜷缩了下。

男人脸上挤出笑,不敢往后看:“穗穗,辛苦你跑一趟医院了。”

“来医院有事,顺路过来。”

面对担心无人养老的父亲百般讨好,盛穗觉得男人脸上笑容刺眼,却又无可奈何。

她对盛田的情感很复杂。

一面痛恨男人暴力带来的童年阴影,一面在听见医生说术后恢复良好时、心里忍不住长舒口气。

父亲不再是来时的佝偻腰背,只是畏缩着肩背,小心翼翼拉过盛穗到病床边。

背对着门口的周时予,男人压低声线:“拆迁款的事......你妈给你说了没。”

盛穗闻言沉默。

不知道盛田用了什么方法,几天前母亲特意打来电话,承诺拆迁款会分给她一半。

听筒里的女人语气冰冷:“我会如约给你一半拆迁款,你去告诉那个畜生,如果他再缠着我,那就法院见。”

“还有,我在热搜上看见了周时予的采访;反正我说什么,你现在都听不进去,也有可能是我错了——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

“......”

想起卡里凭空出现的近七位数,盛穗垂眸,半晌低声:“你别再去骚扰我妈了,威胁是犯法。”

“我可没威胁她,你妈还签了自愿赠予书、律师都在场的。”

谈起如何利用法律,家暴者不由得意洋洋,满脸奉承让盛穗心里作呕:“至于爸爸那份,也迟早是你的——只不过,是每年都给你一些。”

在盛田谈起这比拆迁款的分配时,盛穗余光不由望向不远处沉默的周时予。

立在门边的男人清瘦挺拔,察觉到她对视,周时予勾唇,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分毫不介意被隔绝在外。

“......所以,拆迁款的事,是你安排的么。”

盛田上午出院、中午就搭乘飞机回老家,盛穗和周时予两人则直接从机场开车回家。

推门声响,就见毛茸茸的平安从沙发跳下来,呼噜着轻蹭盛穗脚踝。

盛穗弯腰将猫咪抱进怀中,跟着周时予前后脚走进卧室衣帽间:“以我父亲的见识,似乎想不到,自愿赠予这么高级周全的点子。”

“律师的功劳。”

周时予不置可否,衣帽间里扯下领带放在一旁,温声依旧:“那笔钱远不足以弥补过去的伤害,于雪梅心知肚明。”

“这些是你应得的,不需要愧疚。”

盛穗靠着门框安静片刻,抿唇:“如果我说,我不是很想要她的钱,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依次解去手表和领口银扣,时而或仰或低头的姿态,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这笔钱该如何使用,你有百分百的话语权。”

周时予微顿后微微一笑,漫不经意的语气:“以及,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你随心抉择就可以。”

盛穗失笑,感叹某人最近越发遮掩不住的真性情,就见换上家居服的周时予出来,径直走向化妆台,打开椅子上的公文包。

男人又拿出一份文件,盛穗放下猫咪走过去,看清扉页上醒目的项目书。

“......S&Z公益爱心资助计划项目申请住(初版)......”

盛穗喃喃念着纸面上的字,片刻恍惚时,就听周时予在头顶淡淡道:

“经董事会商议,成禾决定资助3个省份、共14所福利院,承担所有孩子成年前的全部费用;除此之外,还将成立爱心基金会,每年资助各大为特殊儿童建立的公益项目。”

哪怕早知道周时予总给人出其不意,盛穗看着面前的文书,依旧震惊到久久说不出话。

S&Z,是盛穗和周时予。

而3.14,是她的生日。

喉头轻滚,半晌她听见自己微哑声线:“......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些?”

“那天说起童年的遗憾运得到弥补时,你露出的笑容,让我感到幸福又难过。”

说话时,有温暖大手轻揉她发顶,盛穗抬眸,正对上周时予眼底的淡淡笑意:“我既欣慰于遗憾终究得以补偿,又心疼这份迟到的圆满,让你等待了长达十年之久。”

男人沉声温润,黑眸浮现几分疼惜。

盛穗瞳孔倒映出周时予俯头低腰的身影,下一秒就被温热安心的木香包裹,是男人在耳边温存柔声:

“所以我想,两个曾经不幸的孩子在一起,能不能做些什么,让同样正经历磨难的小孩,拥有一个更好的童年。”

“......”

盛穗踮脚,抬手回搂住周时予脖子:“周时予,你好了不起。”

难以想象,曾经对世界了无期盼的人,现在居然愿意力所能及的,去爱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周时予被夸奖,将头埋进她颈窝,呼吸温热:

“所以孩子都是相同,如果手里有一百颗糖,是不会吝啬给别人几颗的。”

男人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而周时予在盛穗这里,得到的早已不止一百颗糖了。”

盛穗心中动容时,余光就见窗边摆放的那盆姬金鱼草,不知何时,十数的花骨朵中竟悄然绽放一枝。

再小不过的一团淡黄,藏匿于绿枝和奶白花苞中独立而出,却在春之尽头的光照沐浴中,奋然向阳而生。

姬金鱼草,花语隐喻着请察觉我的爱意。*1

它养育初春的播种之际,终于在暖春的末尾时分,开花结果。

盛穗结束拥抱,正要开口告知爱人这个好消息时,就听周时予又问她话,似是在重复刚才她忽略的内容:

“......其中一家新建立的福利院为表感谢,愿意让我们为学院取名,两到个字,你有什么想法吗。”

沉吟片刻,盛穗目不转睛地望着春光下的姬金鱼草,忽地弯眉一笑,

“——就叫‘予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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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时,趁着盛穗放假有时间,提出要和周时予回一趟老家,尤其要回高中看一看。

她找借口回去,说是要见一见老师以及帮过她的故人。

实则是为了周时予7.17的生日。

周时予从未提过自己生日,盛穗也隐约猜出其中原因。

和绝大多数孩童降临不同,周时予的诞生之日都不曾有祝福和期待,往后又何来“庆祝”一说。

再者,每年7.17不仅是男人生日,更是家住较偏的学生、统一回中拿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而十年前在那条老街,盛穗见到正在发病的周时予,也从此与爱人失之交臂。

多年过去,那条长街该是如何模样,早在盛穗心中模糊不清。但她知道,周时予从未忘记过。

或是说,那可怖扭曲的夏日,仍在男人心头萦绕,正如那副画中的天际乌云满布、灰黑地面仿佛无底黑洞、面目可憎的经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