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无行 作品

61. 朝廷武侠(夺玉)30 菩提

    错了。
 

    在想清楚眼前人身份的时候, 纷乱的思绪和画面不断在时南絮脑中闪过,最终缓缓沉淀而下化为两个字错了。
 

    全都乱了套了。
 

    越捋清楚所有的记忆,时南絮的脸色就愈发苍白。
 

    眼前的人身份毋庸置疑,就是主角攻江慕寒, 可他不是长乐, 不是那个在自己身边陪伴了十余年的长乐。
 

    方才他还用那般阴柔带着点锐利的嗓音唤自己嫂嫂。
 

    大红的婚服衬托着时南絮的脸色白到有些透明。
 

    前些日子在念慈寺听到的声音和眼前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他既是主角攻江慕寒, 双生子里的弟弟, 也是传闻里能够笑面剔骨的东厂督主。
 

    从孤剑山庄救人开始,就已经错了。
 

    本该救江慕寒的自己将主角受江念远给捡走了, 还给他冠以新名长乐。
 

    本应该在自己身边的主角攻江慕寒进了宫,成了阉人东厂督主。
 

    原书里几乎只以江湖武侠为背景的剧情,如今却和朝廷扯上了关系。
 

    那她到了这任务世界十多年来,为了想要完成第一个任务点所付出的努力,都算什么
 

    全都白费了。
 

    该善待交好的对象, 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慕寒沉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时南絮渐渐苍白的脸色, 还有她不自觉往后瑟缩的身躯,好不可怜,像是即将被猎人侵吞入腹的。
 

    时南絮仰首看着他, 手上攥紧了膝上的锦缎, 霞帔上的珍珠硌得手心发疼。
 

    只见江慕寒抬手遮住了有泪痣的那半张脸, 柔和了凌厉的眉眼,敛眉抿唇清浅一笑, 就连嗓音都变回了这段时日里时南絮格外熟悉的清冽低沉。
 

    与时南絮失明前记忆中的长乐模样分毫不差, 就连神态和声音都是仔细揣摩后的相像。
 

    “夫人你瞧,我这般是不是就与阿兄,一模一样了”
 

    江慕寒俯身看向时南絮, 眉目含情,桎梏住了她的腰止住了时南絮往后退的动作,凑在她耳畔柔声道“夫人,这些时日常伴你左右的,可都是咱家。”
 

    “不知夫人可还记得你嫌咱家手凉的很”
 

    果不其然,因着他这句话,时南絮的脸又白了几分。
 

    耳边是他带着甜腻酒香的温热气息,时南絮下意识地仰首偏开头想要远离他,殊不知将自己细腻瓷白的脖颈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中。
 

    江慕寒垂眸看着时南絮已经染上了点绯色的耳垂,和雪白的颈子,微凉的指尖顺着锦缎纹路蜿蜒而上,穿过散落的墨发触到了少女温热的头皮。
 

    指尖的凉意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尾扫过,让时南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倏地缓过神就想要推开他,“长乐呢”
 

    “你将他弄到何处去了”
 

    果然,他早就该知晓,即使这段时日自己将最好的捧到她面前,也比不得阿兄半分。
 

    如今所有的真相掀开,她一开口,问的还是阿兄。
 

    江慕寒突然单手掩面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后又放下手,脸上的笑意古怪,难辨悲喜。
 

    一只冰凉的手抚过时南絮脸侧,力道极轻,像是在抚过珍珠蒙上的尘埃一般。
 

    时南絮看着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阿兄啊阿兄早就已经不在了。”
 

    话音落下,时南絮愣住了,攥着珍珠的手都无意识地松开了。
 

    不在了怎么可能
 

    长乐是主角受江念远,怎么可能会死在自己前面而且若是死了,系统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吭
 

    在时南絮思索之际,江慕寒单膝跪上了床榻,靠近了她。
 

    时南絮这才惊觉,江慕寒其实与长乐生得纵然万般相像,可还是有些不同的,尤其是他眼尾的朱砂记分外夺目妖异,将他如玉的面容染出颓艳之色。
 

    而且此刻的他像是被摔碎了的瓷器一般,苍白秀丽的脸极尽脆弱之感。
 

    江慕寒俯身,不由分说地捉住了时南絮的手,极其用力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不顾她挣扎地扯开了他的衣襟,竟是显出已经沁出一片血色的素白里衣。
 

    平日里阴鸷森冷的督主,此刻却眼尾湿红,眸中含着泪轻声询问时南絮,“为何当初带走的是阿兄,而不是我”
 

    时隔十余年,江慕寒总归是将这纠缠自己如此久的执念问出了口。
 

    以往每逢夜回,他就会忆起江家覆灭的那个血色夜晚,被抛弃送入皇宫的阴翳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
 

    指尖透过轻薄的里衣,能够感受到衣衫下蜿蜒粗糙的疤痕,还有源源不断渗出的温热鲜血。
 

    时南絮挣扎想要收回手的动作,在触碰到胸口那骇人的伤痕时停住了。
 

    她殷红的唇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能与他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本该救走的人,就是他。
 

    这是剧情大纲里的信息,若是说出口,如何解释。
 

    江慕寒垂眸看了许久时南絮脸上的神情,忽而引着她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指尖,抹在了自己的眼尾,遮住那颗泪痣,如墨笔勾勒出的凤眼半阖,眼角已是湿了。
 

    时南絮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他滚烫的泪,几乎能够灼伤人的温度,烫得时南絮指尖都抖了抖。
 

    他就这般俯身,以如此易碎的可怜模样,含泪求道“嫂嫂便是怜惜几分我,也是不肯的吗”
 

    江慕寒这声问不似前面的难辨悲喜的语气,时南絮能够清晰地听出来他很伤心,是一种被万人抛弃,无人愿意施舍他几分善意的悲戚。
 

    时南絮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指尖微微蜷缩了起来,不敢再碰到他眼尾的泪。
 

    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回答他,江慕寒却是已经松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每咳上一声,他脸上的脆弱苍白之感就愈发浓了。
 

    那种大病初愈的靡艳,是一种惊心动魄燃着寿命换来的艳丽。
 

    当看到江慕寒指缝间露出的猩红血液时,时南絮终究是反应过来了,有些踉跄地下了床想要去唤来人照顾他。
 

    却在擦过江慕寒身畔的时候,被紧紧地攥住了手腕。
 

    他握着的力道极大,让时南絮难以前进半分,却又不至于让她手腕疼痛。
 

    此时的江慕寒已经咳血到蜷缩在了榻上,大红的锦缎被他的血染出片片深色,凄厉到有些残虐的美感。
 

    “求你絮絮,求你别走。”江慕寒似乎因为胸口的伤和病痛有些神志不清了,握着她的手腕,口中不断渗出殷红的血迹。
 

    时南絮无措地站在了原地一会,最终放弃了出门寻人的打算,坐在了床沿,寻了帕子打湿后仔细地擦拭干净他唇角的血,温声地哄他,“我不走。”
 

    过了好久,江慕寒咳嗽到剧烈起伏的胸膛这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挣扎着坐起身,眼下是病态的红晕。
 

    时南絮忙伸手扶着他坐起,抬手要去擦他额上薄薄的冷汗,却被偏头躲开了。
 

    倚靠在床榻边的江慕寒侧首,看向窗外腊梅枝头的新芽,眼睫轻阖,语气轻得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若是被带走的是我,你也会像对待阿兄一样,待我吗”
 

    他就这般轻声地问了一句。
 

    时南絮沉默了,徐徐收回了自己拿着锦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