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番外·双生 双生(第2页)

 

    娘按照以往一般,抱着他去了寺庙中为兄弟二人求个平安符。
 

    寺庙除夕夜时格外多香客,但有僧人看顾着,倒也不必担心有人敢掳走他。
 

    毕竟他可是江家最受宠的小公子。
 

    于是阿娘将他放在殿前石阶上,嘱咐他好生坐着。
 

    就在江慕寒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香囊时,不知从何处走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
 

    好好的一个道人,来这寺庙做什么
 

    那时的江慕寒还不懂,于是仰首看着来人。
 

    衣衫褴褛的道人看了他眼尾的泪痣良久,似哭似笑地说着,“小公子此生,注定颠沛流离,饱受别离啊。”
 

    恰好阿娘已经求完了平安符,出来要抱他,便听到这么个道人的疯言疯语,只当是此人说话不干净,来咒自己的小儿子了。
 

    但阿娘纵然心中不悦,却还是给了这道人一贯铜钱,打发他走。
 

    还嘟囔着此人净会胡说。
 

    可如今想来,江慕寒觉得这泼皮道人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江家灭门那日,爹娘惨死于来人剑下。
 

    此为死别。
 

    而后阿兄不知所踪,与他多年分离。
 

    此为生离。
 

    模糊的视野中最后就只记得少女莹白耳垂下轻晃的明月珰,有如珠玉。
 

    自打被送上皇帝龙榻险些成为娈童后,昔日江家天真烂漫的小公子江慕寒便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雨夜。
 

    往后只有备受朝臣百姓唾弃的东厂督主李寒衣。
 

    宫里的日子这般漫长而寒冷,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江慕寒都不愿去回忆了。
 

    可是从未尝过甜有过暖的孩童,有朝一日尝得甜头,便会犹如饮鸩止渴一般,想要索求更多,再暖上几分。
 

    可江慕寒清楚,这点暖意是他窃来的,如云烟般难以握于手中,只消一个不留神,便再也没有了。
 

    七月二,是他的生辰。
 

    有时岁月长,连江慕寒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时南絮却能记在心上。
 

    他知晓,长寿面里她下了药。
 

    可那又如何呢,只要是她亲手给予的,便是毒药封喉江慕寒也甘之如饴。
 

    于是素来阴鸷凌厉惯了的督主,在生辰这夜,咽下口中的长寿面时,哭得好不伤心,犹如将要丢了糖的孩童一般。
 

    但这不是毒,她只是想让自己安然睡下一个时辰。
 

    意识消散前,江慕寒听到那声有如梦呓的感慨。
 

    “为我一个过客心伤,多不值当。”
 

    可江慕寒想告诉她,她怎能算得上是过客,他费尽半生周折,只为能与她结为夫妻哪怕是片刻,也足够了。
 

    为此,他不理会宫中人心凉薄,朝臣流言蜚语。
 

    她离开前,总归是给他留了封信。
 

    然而在展开信笺时,江慕寒凤眼中的泪止不住滚落而下。
 

    她的字迹娟秀,一封信,写满了墨迹。
 

    可终究是不公平的,她待阿兄,总是这般偏爱。
 

    半封信写满了她对他的怜惜,而下半封信却嘱托他照顾好失了忆的阿兄。
 

    模糊的视野里,滚落而下的泪珠将手中的信笺墨痕晕染开,江慕寒倏地回过神有些无措地试图去擦干净污开的墨痕,却无济于事。
 

    这般温柔的人,为何却能做的如此决绝。
 

    江慕寒不明白,他的阿兄江念远也不明白。
 

    在看到佛殿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时,江慕寒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绣春刀应声落地。
 

    他有如牵线木偶般行至她身畔,奄奄一息的少女倒在江慕寒怀中,喉间是汩汩涌出的鲜血。
 

    她似是在说什么,于是神色茫然的江慕寒俯身去听。
 

    终究在模糊的气音中听清了她说的话。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可情爱一事,又如何能说得上对不住对得住呢。
 

    江慕寒一直清楚时南絮对自己的愧疚,却不知这愧疚是为多年前救错了人生出的歉疚之意。
 

    辞官归隐收拾行囊时,他从积满尘埃的库房中寻到了一个锦盒。
 

    江慕寒打开,看到了两缕发丝用红绳仔细地系在了一起,一如民间所言结发夫妻。
 

    四喜知道督主近年来多了个画画的喜好,只是废弃的宣纸无数,可见是如何画他都不满意的。
 

    这费尽半生周折的相逢与情爱,不过是檐下滴落在水面中的雨,转瞬即逝。
 

    那夜明月皎洁,江慕寒坐于屋檐上,指尖绕着那缕青丝,腕间红绳木珠轻晃。
 

    恍惚中又回到了二人初见的光景。
 

    那处小院中,金桂树下花如雨,她素衣钗裙,手执锦帕咳得泪光点点地望着他,盈盈动人。
 

    明明看不见,却好似穿过了半生凄苦寒冷,给了他一点微薄的暖意。
 

    耳畔似是想起了道人的感慨。
 

    他这一生,注定爱别离,寻不来半点暖。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