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麒麟 作品

第五百六十八章: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第2页)

  毕竟,他虽然有功,但是人家俞士悦也不是吃素的,平时吵吵架就算了,想要在对方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动摇俞士悦次辅的位置,就有些捞过界了。

  朝中固然会认可他的功劳,也认可他受到了薄待,但是,之所以没有人在朝堂上正面发声,原因无非是重臣当中没有坑位。

  要是真的因为他立了功,那么就要让俞次辅让位给他,朝局就乱了套了。

  有了这个先例,那么侍郎立了功,是不是要尚书让位,知县立功,是不是要知府让位?

  官职乃是朝廷重器,岂可如此儿戏,无缘无故的,人家俞次辅又没有犯错,如果朱鉴真的对次辅的位置有所行动,那么,陷入被动的反而是他。

  所以,打从一开始,朱鉴和俞士悦打擂台,就是存了两层意思。

  一层是为了南宫护卫统领的人选做铺垫,另一层,就是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对詹事府的图谋。

  要知道,只要他们的纷争持续着,并且双方都属于不讲理的互相反对。

  那么,朱鉴就能持续的占据舆论的中心地位,朝臣就会始终记得,他立了大功,但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升赏。

  在此契机之下,东宫出阁备府一旦事成,要挑一个重臣顶上,总理詹事府的话,岂不是正好合适?

  天子将他塞到内阁做一辅臣,原因无非是重臣的位置满了。

  那么现在,太子府新立,‘帝师’的位置,如果越过朱鉴,再提拔一个新晋的臣子,朝廷上下,只怕难免议论纷纷,觉得天子刻意打压于他。

  所以,朱鉴一直以为,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处,是如何令天子同意为太子备府。

  但是谁曾想,最难的事情反而没怎么遇到困难就做到了,反倒是他觉得轻而易举的事,陡然就生了变故。

  醒过神来之后,朱鉴回想起整件事情。

  他忽然发现,天子放纵他和俞士悦相互争斗,或许并不单单是因为,想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更重要的是,在暗中拨弄着朝堂的局势。

  如果说,从一开始,天子就出面调停,那么,要么是“偏护”俞士悦,让朝臣愈发觉得他立功不赏反而被处处打压,要么,就是给他“补偿”。

  但是天子放任不管,反而会让朝堂的局势向着对他不利的方向转变。

  尤其是,在俞士悦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对他的态度大幅改变,面对他的挑衅,处处平和以对的时候。

  朱鉴身上背负的功劳,渐渐的就被抵消了下去,朝堂当中颇多人开始觉得,他一个新晋的阁臣,在前辈一再退让的情况下,还对前辈咄咄逼人。

  相反的,对俞士悦的评价,变成了“大度能容人”,“大局为重”。

  再加上天子主动开口同意设立詹事府,朱鉴也没有理由,说天子在打压太子。

  如此一来,朱鉴有功,俞士悦有德,那么谁来当这个帝师,自然全凭“中立”的天子的意思。

  想明白了这些,朱鉴不由一阵沮丧,这番折腾,当真是“年年辛苦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朱阁老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东宫备府成功了,即便他不能进入太子府,好歹也能落下一个心忧社稷,敢言直谏,为太子争取备府的好名声。

  可没想到的是,于谦连最后的这点汤都不打算留给他,而且,现在还想把锅给掀了。

  这让朱鉴如何能忍,一时之间,口气也不由带着几分火药味。

  然而,面对朱鉴气势汹汹的问话,于谦却只是抬了抬眸,道。

  “朱阁老,于某说的是那些散布谣言,诋毁圣上的人,乃是国贼,你心虚什么?”

  说着话,于谦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认真”的疑惑,问道。

  “方才,朱阁老你自己不是也说,民间有流言不明陛下真意,妄言陛下薄待东宫吗?于某所说,和你的话并无差异,朱阁老何以如此大的反应?”

  随着这两句话声音落下,无数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朱鉴的身上。

  于是,朱鉴脸色一白,一时之间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方勉强道。

  “我的意思是,国贼一词不可轻用,或许,只是底下的人以讹传讹,并非故意冒犯圣上,于少保在朝廷上说话,当需慎言。”

  然而,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面对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朱鉴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明白,今日廷议结束之后,他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完了!

  舆论能够造就一个人,同样能够毁掉一个人。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一个无德无行,争权夺利的小人的时候,无论你是不是,你都是了。

  颤抖着身子,朱鉴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将头深深的低下去,似乎这样,就感受不到那些刺眼的目光……

  于谦静静的看着朱鉴,他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已经够了。

  朝臣们不是傻子,有了自己的一番话,大家自然会将近期这一段时间的所有事情联系起来。

  哪怕朱鉴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等下了朝,大臣们也会发现,所谓受了朝廷苛待,为了东宫储本奔走的朱阁老,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惜毁坏天子声誉,不顾东宫实际情况的小人而已。

  这样的无德之人,即便有功,也不会有人希望他身居高位。

  所以,朱鉴的仕途,从这场朝会起,已经走到尽头了!

  那么,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东宫之事了……

  于谦撇下朱鉴,转身继续朝向御座,道。

  “天家虽则和睦,然既有流言纷纷,伤及陛下声誉,则太子府属官不可不置,然若备府置官,一则有损朝廷颜面,有朝令夕改之嫌,二则妥协舆论之例一开,势必有人效仿,三则如沈大人所说,朝中人手本就不足,东宫幼弱,设置诸多府官,空置浪费。”

  “故臣以为,为平息流言,彰显陛下倚重储君之意,太子府当立,却不必全立,可暂授太子府詹事,左,右春坊大学士,司经局洗马四职,其余属官,待所需之时,由太子府詹事酌情上奏补足。”

  “如此,既可全东宫出阁之仪典,彰天家有序之心,平息谣言,亦可顾及朝局及东宫实际,此臣愚见也,请陛下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