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的铀田 作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劝(第2页)

 在前往张家垴附近清军阵地的路上,为了平复紧张的心情,刘御史和脑袋上已经没了鼠尾的胖翻译官闲谈,才得知这位满汉双语人才名叫孔尚祥。

 然后刘御史还惊讶地发现,这位样貌平平的胖子,竟然还是圣人的后代,是孔夫子的六十多世孙!

 听到孔尚祥的身份,刘御史言语中不知不觉间对他多了许多分尊敬,圣人子孙就算偶尔剃发投鞑,那也还是圣人子孙啊!

 据孔尚祥所说,他这一脉,确实是山东衍圣公家族的旁支,万历年间“闯关东”迁居沈阳,天启初年,沈阳沦陷后,在他父祖的带领下,他这一脉表面上暂且顺从东虏,实际上是想要暗中教化茹毛饮血的东虏,使得他们懂得中原礼义廉耻,进而自动归顺大明,为了兵不血刃地为大明解决辽事,孔尚祥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因为东虏实在是冥顽不灵,他们的教化成效不太显著,但他们抱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信念依旧在东虏内部坚持着……

 今日阴差阳错之下,得归大明,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既然天意要他们放弃教化东虏这一神圣的事业,那就放弃吧。

 听完圣人后裔孔尚祥的解释,刘御史立即将孔尚祥的高尚行为定义成“曲线救国”,这个成语据说还是从朱皇帅他老人家的金口里面传出来的,在刘御史看来,用在此处形容孔尚祥及其父祖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得到刘御史的理解,孔尚祥很是感动,不禁感慨若是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像刘御史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之所以至少在表面上接受孔尚祥说的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或许是因为,刘御史只是在虚与委蛇,他也不想在这条大概率是黄泉路的道路上,和他同行的小伙伴关系搞得太僵硬。

 或许是因为,至圣先师孔夫子的后人,对于刘御史这样自小接受儒家教育的信徒来说,就是有一种很厉害的滤镜,使得刘御史可以轻易信服。

 或许还因为,距离赤面獠牙的大清兵越近,刘御史心中想要“曲线救国”的冲动就越剧烈,对于“曲线救国人士”的理解程度,相比较于完全看不到鞑子兵的时候,也在迅速加深。

 心中很是有些慌乱的刘御史,暗自拿同僚吴御史的例子来宽慰自己:鞑子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耿仲明这个二达子都不斩来使,豪格这个有身份的正儿八经的鞑子,应当就更不会了,吧?

 ……

 恐惧是对未知的不安,没见到豪格等东虏将领的时候,刘御史心中惶恐,亲眼见到了,想着事已至此,刘御史心中,反而开始多了许多勇气。

 他尽量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对众清军将领簇拥着的豪格,传达了朱皇帅的经典许诺:

 “大明皇上有口谕:若是李豪格将军你果投诚反正,朕必使李将军富贵无极、王侯万代,子子孙孙世世不绝,山河带砺,与国同休……”

 “李豪格?本王何时改姓李了?”

 豪格一脸纳闷地道。

 虽然早在去年年末,朱由桹已经单方面宣布给爱新觉罗家族改姓了,但显然这个消息,豪格本人是不知道的。

 这一方面是由于这时代各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这种大清皇室被明国皇帝改名的消息,听上去就很扯淡,而且也很无聊,基本上不会有人主动将此消息告知大清的天潢贵胄,徒劳惹宗室大爷不快。

 即使大清的天潢贵胄,偶然得知了自己家被别人改姓的消息,往往也不会大加宣传给别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倒是在沦陷区民间,这个消息流传比较广泛,多为底层汉人百姓引为笑谈。

 大多信谣、传谣的,是嘲笑大清皇室是李成梁野种的,不过,也有嘲笑广州的新大明皇帝轻浮的。

 取决于各自的成分。

 清廷暂时也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一谣言进行监察。

 “李将军,李姓,是待你投降之后,由我大明皇上赐给你的姓,这个姓氏是老子的姓,乃是中原大姓,不算辱没你。”

 想当初,朱由桹要给奴酋家族改姓的时候,一向比较严肃的刘御史,是坚决反对的,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本来就不可能压朱由桹这个正统大明天子风头的刘御史,在王化澄这类奸臣给朱由桹站台的情况下,其反对只能是无效的。

 现在的刘御史已经是觉得胡乱给敌人改名,很不成体统,有种皇上曾经说过的“精神胜利法”的感觉,当前大庭广众之下说起来,刘御史觉得很丢人,于是他就随口敷衍过去了。

 “……李将军你在伪清乃是王爵,若是你可以第一个归降我大明,我大明会保留你的王爵,待到我王师北伐中原、收复河山、直捣黄龙之后,可以将建州逆贼残部交给你处置,你也算可以延续宗族,使得祖先香火不绝,如此,岂不美哉?”

 纵然刚才有所动摇,心中偶尔有曲线救国的念头,但刘御史终究是饱读圣贤书的,而且也算把书给读到心里面。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太过于头铁和迂腐。

 有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但这是讲个体。

 要真是讲总体水平、讲概率的话,恐怕读过圣贤书、接受过儒家教育的人群中,相比于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白丁,道德素质这方面,总归是会在整体上会高一大截了。

 要不然,接受教育和不接受教育的区别何在?

 刘御史是职业打嘴炮的,在调整好心态、并且没人堵他嘴巴的情况下,他说起话来是颇为流利的,用词也逐渐激烈起来,显然是豁出去了。

 孔尚祥这个翻译官,在一边尽全力将刘御史的汉话,翻译成用词比较和缓的满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