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霸天 作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力压天下四百军州,令人心服口服的省元魁首(第一更)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公孙策一个人失眠。

 放榜日走在京师的街上,随时可以看到神情萎靡、彻夜未眠的士子,甚至有的顶着黑眼圈出来,这是失眠好多个晚上,恐怕考完后就没有安睡过。

 殿试定高下,省试定去留!

 省试通过了,殿试是很少黜落人的,基本上一个进士功名就到手了,只要位列榜上,哪怕是最后一位,他们以后的人生也将大不一样。

 所以当放榜日清晨,三更天的时候,就有士子裹着大衣,来到国子监外苦苦等待,以致于天刚蒙蒙亮,国子监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完全不夸张,要知道考生本来就有四千多人,再加上家人仆从,闲汉牙人,还有那些摩拳擦掌准备来捉女婿的商贾富户,国子监门前二十多步宽的大街,已经是水泄不通。

 熟悉京师路况的人都知道,马车在这一天是万万不能走这条街的,否则一上午就堵这里了,哪儿都去不了。

 狄进、包拯和昨晚还是没睡着的公孙策,是五更天从家出发的,到国子监那条街外时,人都有些傻了,这样子要挤到什么时辰啊?

 “公子,俺们来开道!”

 铁牛和已经恢复了身体的大壮挺身而出,这個时候就要看他们的了,保证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且慢!”

 狄进制止,有些士子冒着寒风早早就来这里等,理应让他们先看,这个时候靠着仆从身强力壮奋力插队,就太没有道德了。

 公孙策深吸一口气,也点了点头:“慢慢往前走吧,总能看到的!”

 随着人群一点点往前挪,挪了大概才十分之一不到,前方终于传出一片高呼:“来了!来了!”

 国子监的大门开启,禁军护着放榜的官员,走了出来。

 对于门口人山人海,他们是早就习惯了,每一届都是如此,关键还是要带足护卫,以防某些不理智的学子扑过来抢黄榜。

 所以人高马大的禁军,将拥堵的人群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段空间,官员和书吏才将巨大的黄色榜单,贴在外壁上。

 和解试放名一样,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年龄,但人数无疑更多,足足贴了六张大榜,每张大约六十个名字。

 三更天就来等的士子率先冲上去,寻找自己的名字。

 并州的杨文才和卫元就在其中,两人一个是今科并州的解元,一个是上一届并州的解元,结伴来此看榜。

 而他们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第一张榜单的首位,那是礼部试头名,省元魁首的名字。

 “尚书省礼部头名:狄进,河东路并州人士,大中祥符四年生人,年十七;”

 “是狄仕林!他居然真成了省元!”

 杨文才又惊又喜。

 惊的是真没想到,这位居然真的力压天下四百军州的才子,成为士林中最重视的省元;

 喜的自然是之前两者有着交情,能在微末之际认识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士子,无疑是好事,说不定将来也能籍此改变命运。

 旁边的卫元也开口道:“不愧是狄仕林啊!难怪能得杜提刑举荐,寄应开封府!”

 杨文才听着,总觉得这钦佩的语气有些口不对心,酸溜溜的,不过想想也明白,毕竟同出一地的人,对方这般光芒万丈,自己却还前途未卜,心里总有些不太平衡。

 相比起别人高中头名,还是自己上榜更重要得多,杨文才定了定神,从最后一张榜单,开始从后往前找。

 正如他当时所想,不求排名多高,只要能上了这张榜,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那旁人眼里的杨家嗣子了,相反杨家这武将之家,反过来要巴结拉拢自己,不让自己独立出去。

 第六榜,没有。

 第五榜,没有。

 第四榜,还是没有……

 杨文才身体晃了晃,眼神已经黯淡下去。

 如果说第六榜没有,还能期待期待,自己此次发挥得特别好,说不定排名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低,跻身到中游,当第四榜都没有自己的名字,那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果不其然,当他倒序看完全部的榜单,自己的名字根本不在上面。

 而卫元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上面。

 杨文才侧头看了看同伴。

 这位晋阳书院的讲师,一向给人以温文尔雅的感觉,此时面孔扭曲着,双拳紧握,死死地看着榜单,眼神仍然不断巡视,恨不得刚刚看错了,自己的名字突然从某个位置跃出来……

 可冰冷的事实是,除了那位高居榜首的狄仕林外,出身河东路并州的,没有一个人上榜。

 当地十五名举人,全员黜落。

 卫元立于榜单下一动不动,杨文才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挤出去的,反正那些高呼声、抽泣声、争抢声,都与自己无关了。

 如这般看榜后,变成泥雕木塑的,失魂落魄离去的,不在少数。

 和杨文才一样,有不少士子直接从第六张榜单开始,往上寻找,实际上这样抱有

侥幸之心的人,往往都是找不到自己名字的。

 而有底气的,都是从前往后看,比如结伴而来的王尧臣、韩琦和文彦博。

 先是看向头名,王尧臣微微一笑,倒也释然了:“果真是他!”

 韩琦由衷地道:“自解试后,狄仕林在京师办下了这么多大事,还能夺得魁首,当真名副其实!”

 文彦博这种喜欢怼人的都服气了:“我等不及也!”

 事实上,他们考的都不错。

 王尧臣排第三,文彦博排第八,韩琦排第十,皆是前十之列。

 正如国子监那些教过他们的博士讲学所评价的那样,这三位除非出现重大意外,否则必定榜上有名,再结合之前的解试名次,也能够看出,他们仅仅是每场考试发挥的状态有起有伏,名次才会有升有降。

 当然,能考中都是一件大喜事,从此前程一片光明,三人互道恭喜后,准备离去,不再占着位置。

 但朝外挪了几步,文彦博眼尖,又低声道:“看!欧阳永叔来了!”

 王尧臣和韩琦顺着他的示意,发现欧阳修正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士子前来看榜,两人对视了一眼,倒是想到自己光顾着看前十名了,压根没有往后面瞧,也不知欧阳修到底考上还是没考上。

 “以他的才华,殿试当有一席之地……”

 “就怕这位考场中犯了执拗,硬是要与西昆体对着来,甚至还批判几句?”

 年轻人气性大,有时候说话便刻薄,倒也不至于真的就诅咒对方考不上,以三人对欧阳修才华的赞许,还是希望这样的大才子能够同科及第,也算是一场佳话,便特意等了一等,看看这位的结果。

 欧阳修挤到前列,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居榜首的名字,顿时沉默下去。

 似乎意外,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

 他这几天回去越想越是懊恼,自己没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省试的考官又有偏向,想要头名终究是奢望。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那自己该排多少呢?前十?前二十?总不会在第一榜的末流吧……那就太不公正了!

 可当欧阳修屏着呼吸,将第一榜六十人看完后,震惊地发现,居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与他同来的左右士子也发现了,低声道:“永叔……”

 欧阳修脸色难看起来,抬起手,制止对方接下来的话,朝着第二榜看去。

 当第二榜看完,前一百二十位,依旧没有自己的名字,欧阳修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以他的才学,考官不可能看不出来,倘若录取了,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排在百名开外,一百多名还见不到,就只有一个可能……

 欧阳修连后面四榜都不再看,直接道:“我落选了。”

 与他同来的士子却不甘心,仔仔细细地将榜单看完了,不仅连自己的名字没看到,欧阳修的也没有位列其上,顿时忿忿:“不公!不公!永叔兄如此大才,为何不录?”“我们要看答卷!看答卷!”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落榜士子觉得不公的多了,书吏不耐烦地驱赶:“急什么,要看答卷的,一边等着去!”

 欧阳修苦笑了一下。

 他很想让这群书吏将自己的答卷展示出来,让大家看一看,评一评理,如此才华该不该中!

 但也知道,黜落的文章恐怕早就变为一团废纸,被随意丢弃了。

 “走吧!”

 既然已经落榜,不该连最后的风度都丢失,欧阳修深深地看了一眼黄榜,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王尧臣三人见状,也叹了口气,文彦博更是摇了摇头:“这位欧阳永叔若是不改掉自己的脾气,下一届再与西昆体和骈文对着干,恐怕还是会落选……”

 他们却不知,历史上的欧阳修在下一届,就会变成现在自己最讨厌的人,以骈文和西昆体连中解元和省元,然后愈发痛恨这种文风,与之斗争了半辈子,终于临老扬眉吐气,改革科举,一正士林之气,也正是由他知贡举,考出了嘉佑二年的龙虎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