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笙 作品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方安虞到家的时候, 看到玄关置物柜上搁了袋水果。

 袋子上有“迎尚”的标识。

 每回董芸来他这,都会从店里拿好些水果过来。有时候来之前电话里打声招呼,有时候不会。阳台收拾好衣服、小客厅边边角角擦一遍, 拎上厨房垃圾就走了。不会待太久。等方安虞加班到家,看到整齐的小客厅, 就知道他妈妈来过。于是, 那个周末他也会回趟家, 一家人吃顿饭随便聊聊。

 出来工作的这些年, 已经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是这个时候, 他站在玄关, 看到这从小到大熟悉的袋子, 有一会没动。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蓦然间,心底居然产生了一丝泄劲的松快。好像有什么终于到了, 又或者终于能到了。他不用再绷得那么紧。

 可下秒,心底又产生一些后怕。害怕事情从此无法挽回, 害怕眼下的就是他此后人生的转折点——小的时候, 父母总说一步错步步错。他不知道那“一步”在哪里, 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害怕那一步。

 客厅传来落棋的细微动静,还有纸页掀动的声响。

 “方安虞?”

 见人一直停顿在玄关,陈若放下棋谱起身过去。

 方安虞低下头,没说话,弯腰把脱下的鞋放进鞋架,开口随意道:“待会出去吃吧?想吃什么?”

 陈若把拖鞋递给他:“不出去了。你妈妈带了些卤牛肉……煮个面?”

 “好。”

 方安虞点点头, 穿上拖鞋转身朝厨房走去。

 不用看就知道,用的肯定是最好的牛腱芯, 比一般的牛腱子肉好太多, 吃起来也比牛腩口感丰富。卤料也是自己家调的, 多少年没变,味道和小时候一样。时舒和闻京就很爱吃,每回来他家店里,碰上有,那方安虞是吃不了几口的。

 陈若站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切牛肉,忽然道:“我和你妈妈说的是,这段时间借住在这里。因为……没人知道,不会有人打扰。”

 说这话的时候,他注视几步外手上动作慢慢停下的方安虞,眉眼平静。

 方安虞抬头看向他。

 陈若这句话禁不住太细的琢磨。

 就看董芸怎么想了。

 不过陈若这个人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董芸看过他的新闻,也知道他俩从小的事。他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仅是一副沉静落子的模样,无疑已是大部分家长都很喜欢的“别人家孩子”。

 更何况,相比众多的一般人,陈若的功成名就,就像天方夜谭。没人会质疑距离自己生活太远的事和人。一是没必要,二是没办法。

 这就是天才的光环效应。

 但方安虞没说什么,他点点头,拿出锅烧水煮面。

 年刚过完,只是社里要值班,所以年初二开始,方安虞就得每天去单位待个小半天。

 江州这几日一如既往的晴好天气。

 就是又好久不下雪。外面亮堂堂又光秃秃。

 原曦年初四回英国,晚上十一点的航班。时舒也那天出院。他恢复得很好,用主治医生的话说,这些年就没术后能恢复得这么好的。时舒十分得意,十次里有八次,说起来仿佛自己是天选之子。闻京万分不解,这也能得意?原曦就让他不要说话。

 五个人商议,时舒出院那天一起聚聚。

 为此,闻京还特意订了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三层大蛋糕——当然,只有“有大事”小群的他们仨知道。

 这件事定下后,时舒单独找了方安虞,说要不带陈若来吧。不然到时候成双成对的……真对不起你。

 方安虞:“…………”

 这会,牛肉面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吃着,都没说话。

 过了会,方安虞想起这件事,也算找了个话头,便对陈若说:“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时舒家?”

 陈若抬头看他。

 方安虞莫名被看得脸红,他低下头用筷子挑了几下碗里的面,一边吃一边解释时舒出院和原曦回英国的事。

 其实时舒手术的时候,陈若也送了花。

 陈若也是个严谨的人。尤其在关系界定上。送花的卡片上写着:“方安虞的朋友时舒”。时舒笑得捶床。方安虞来一次,他就和人打招呼说:陈若的朋友你来了。他这样带头,闻京也跟着学。和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反了,换闻京和他一个阵营。方安虞有点无语,但也没有多计较。

 “好。”陈若说。

 方安虞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两个男人吃面还是很快的。

 方安虞起身收碗的时候,陈若像是终于打好了腹稿,他抬头对站在对面桌前的方安虞说:“我都可以的。”

 “方安虞,你不要紧张。”

 好像落子前的深思熟虑。

 而在陈若九段的棋盘上,从来就没有过“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局面。

 方安虞有些不解。只是他看着他,心底却隐隐有答案。

 陈若垂眸,语气如常:“你知道从赫尔辛基回国的航班要飞多久吗?”

 “方安虞,我不想再经历那样漫长的痛苦了。”

 闻言,方安虞直接红了眼眶。

 八年前那场糟糕的决裂。时间成了最直接、最恶毒的量尺。在那趟回国的班机上,陈若的痛苦是以秒换算的。八年后,时间忽然又对他宽宏。分秒不见,刻度消失,他只记得和方安虞一起同桌吃过的每一顿饭。

 “我都可以。无论你想做什么。”

 “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懂吗?”

 陈若抬眼,语气有些不稳,但注视他的眼神十分深刻。

 眼泪砸到手背的时候,方安虞抬手用力捂住眼睛。

 好一会,他点点头,哽咽回他:“懂。”

 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有人告诉他,无论考多砸,都没关系,都可以。只是小时候没人告诉过他。

 长大了,有个人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了他。虽然他们曾经很不对付。但就像棋逢对手,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对面的那个人。

 厨房洗碗的时候,陈若站在一边看他。

 看了半晌,好像终于忍不住似的,他伸出手指碰了碰方安虞眼角,“好红。”

 方安虞歪了下头躲开,没理他,转过身的时候,心里还是无比酸涩。

 陈若就不动手动脚了,十分认真地站在一边陪他。

 过了会,方安虞低声承诺:“你放心。”

 “不会再委屈你的。”

 这个“再”字就很传神。

 陈若愣了下,反应过来十分严肃地“嗯”了声。

 说着好久不下雪,晚间突然就飘起了雪。

 客厅小的好处就在于,两个人待着,许久也不会感到冷,这样也能待很久。陈若最近晚上练棋的时间大大缩减,不过他丝毫不在意。方安虞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有天赋的人确实不需要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