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笙 作品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梁径对时舒说。
他今天要去公司, 已经换好了一身衬衣西裤,正往手上戴腕表。只是领带还没打,齐整利落的衬衣领口松了颗扣子, 肩膀宽阔,喉结的位置十分显眼。
“有吗?”
时舒还在刷牙,镜子里看他一眼,好像梁径说了件十分稀奇的事。
他身上还穿着毛绒睡衣, 刷牙的时候袖口挽起,手腕骨细瘦的程度一下就能看出这段时间吃药的影响。
见梁径笑着不说话, 时舒拿下牙刷思考几秒,又说:“我就记得有次你要和我绝交。”
梁径:“……”
果然, 没有无缘无故的梦。
“后来怎么和好的?”
等两人坐餐桌前,梁径把时舒餐后要吃的几粒药拿出来,起身去倒水的时候,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时舒抬头,粥有点烫,他正吹着。
一旁,小乖凑过来也想吹吹, 被他一巴掌摁住脑门。
“和好?”
“嗯。”梁径把热水搁时舒手边, 顺便抱走小乖。
时舒想了想, “想不起来了……”
时间过于遥远, 十几年的跨度, 回忆起来,也只记得那会好像临近中考。
足足一个月的冷战,盛夏明亮的热度都一点点地被少年间别扭又古怪的情绪冷却。
十五六岁的时舒没有遇到二十八岁的梁径——这只存在于梁径异想天开的梦里。
那时候的时舒, 只觉得下定了决心的梁径冷酷又绝情、十分不好说话。
“那为什么吵架?”时舒又问梁径。
梁径看着杯子口冒出的热气, 半晌, 语气带笑:“不知道。”
但随即,他又说:“感觉总是弄不明白你。”
“很多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即使无法确认具体原因,但那种情绪曾占据了大部分的青春期,以至于时隔久远,再次回想起来,梁径还是能隐约感受到。
时舒被他脸上不由自主带上的、有些苦恼和丧气的神情逗笑——青春期的烦恼过于强大了,或者说,过于无厘头了,都把此刻二十八岁的梁径困住了。
“觉得我是烦人精?”时舒忍不住笑。
梁径抱着小乖摇头:“不是。”
思绪漫长,梁径没再说话。
小乖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好像也被梁径的情绪感染。
时舒吃了药很容易犯困,所以早餐结束,他会回房间再睡一会。
术后调养就是这样。只是食欲实在令人担忧。看来正式停药后,又得从头开始养胃。
梁径叮嘱他醒来给自己打电话。
时舒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从他手里接过小乖,仰头让梁径亲了亲嘴巴,抱着小乖一起闭上眼睡觉。
春寒料峭。
即使风里已有暖意,江州以北的朔风还是时不时来压一阵。
路上,三个会议的电话通知进来,都和安溪机场的运营细节有关。
梁径没什么语气地一个个回复,打着方向盘转向下个路口时,一阵劲风带起行道两旁树梢的新芽,车前窗瞬间落满绿叶。
那些不假思索的,其实也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梁径忽然想起来他和时舒是怎么和好的了。
过程之波折,二十八岁的他握着方向盘,都忍不住笑。
不同于附中高中部的百年校史,初中部作为后来建设的一批,教学设备上无疑好了太多。光实验室就建了整栋的实验楼出来。届时,老实验室会被改造成图书阅览室、休闲影音室和网络信息室。
只是和所有毕业生一样,这样的待遇永远只会留给下一届的学弟学妹。
实验楼七月竣工、老实验室八月完成改造的消息传到他们那届初三耳朵里时,距离中考还剩一个月。
全班哀嚎。
闻京嚎得最厉害。“生不逢时”都从他一个体育生嘴巴里说出来了。
方安虞不是很在意。实验室对他而言意味着需要时不时搬东西去那边上课,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上课方式。
原曦只觉得这帮人小题大做。她认真看着题,冷不丁被“瘫倒”的闻京踢到椅脚,扭头很不客气瞪了他一眼。
时舒坐在窗边,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时其峰希望他去澳洲念高中。
而听闻京说,梁径大概也会和他那个表哥一样,早早地去英国读高中。
不过这已经和他毫无关系。
梁径说了,他们从此绝交。
武侠小说里常常有少年意气,那是江湖恩怨塑造出来的。但对于现实的、还在完成义务教育的少年来说,意气几近等于傻气。
两个冒着傻气的少年自以为说了十分有意气的话。
并且约定永不反悔。
从今往后,再也不和对方说一句话——到这里,哪里还是意气,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气概。
气贯长虹。
足与日月争辉。
于是,他们真的有一周没有说过话。
这一周,两人干的蠢事实在不少。化学课搭到一起做实验,
交流全靠手写,弄得老师以为他俩是突然生了什么病。体育课死活不给梁径接力棒,时舒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被体育老师骂得口水浇头。数学课上黑板做题,因为急着超过梁径,全部跳步骤,被老师拉去走廊训了半小时。英语课躲不了,学号挨着,配到一起对话。两个人低着头主动罚站,最后被老师赶到走廊站了一节课。
这一周里,五人组阵营分明。方安虞和闻京各自站队,原曦选择中立。她的青春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解决男孩子之间的问题,以至于二十多岁的时候回想起来,简直哭笑不得。
教室里闹哄哄。
关于休闲影音室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闻京开始和后排几个男生嘀咕有这钱为什么不再建几块篮球场,那多爽。
快上课的时候,梁径才进教室。
他这段时间总这样,一下课就没踪影,不知道去哪了。
余光看到,时舒赶紧撑着头朝窗外望。
因为他右手边的走道是梁径回座位的必经之路。
窗玻璃上,映出梁径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过梁径比他决绝,神情淡漠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加上他身上自小一份得天独厚的气质,这一刻,跟完全不认识时舒似的走过。
明明这样最好,可时舒不知怎么更加气了。
直到坐回座位,梁径才将平静的、稍低的目光抬起,投向左侧方那个人。
校服从来不好好穿,领口都是歪的。后脑头发支棱着几丛,乌黑弯翘,瞧着跟本人一样,聪明劲里透着股傻气。倔也倔得要死。
梁径不作声,收回视线。
这段时间他做什么都不开心。
做什么都会想起时舒。
就连睡觉也会接二连三地梦到和时舒吵架,以至于醒来,因为生了一夜闷气,心口得难受好一阵。
下课也不愿意待在教室。闹哄哄的,吵得他脑仁疼。明明之前从不觉得。可天台一个人待着也十分难受,没了其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这一周他都在想要不要和好、怎么和好。
但和好不能解决问题。
仔细数一数,如果加上这次和好,那大概是他们之间第九十九次和好——然后,就会有第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
丁雪也发现他最近叹气比较多。不是那种很重、很刻意的叹气,是不由自主的,念头到了,忽然就感觉到疲惫,整个人随即沮丧起来。有时候饭桌上捧着碗都能叹口气。要是梁老爷子在,准得罚一顿。梁坤不清楚这次的矛盾从何而来,但也从没见过梁径在别的事情上如此纠结。不过到底是从小积累的感情,这么反复也可以理解。青春期都这样嘛,梁坤转过身,严肃面容换下,悄悄安慰丁雪。
任课老师进来发模拟卷,卷子一份份往后传。
这段时间数不清的卷子。
没一会,教室里只剩埋头写卷子和偶尔翻卷子的声响。
自从梁径把他当空气一样路过,时舒就心情烦躁。这会,手上笔转得飞快,一面卷子写完,捏着笔头刚转两下,“啪”的一记,就有什么东西虚影一样瞬间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梁径:“……”
梁径瞪着卷面上突然冒出来的一支笔,抬头看向顿着手茫然回头寻找的时舒。
视线对上,缓慢下移,时舒愣了愣,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隔着两排,目睹一切的原曦摇了摇头。
时舒前面,方安虞注意到,也回头朝他俩看,目光渐渐震惊。
远远的,闻京摇头晃脑,沉浸式对卷子最后几道大题施法。
临考前的刷题手感课,老师也在前面开小差。
回过神,时舒唰地扭头,放弃了讨要的想法,往笔盒里找另外的笔。
梁径也不是很想让同学传回去,随手拨到桌边,当没看见。
下了课,时舒也没去要。
梁径更不可能主动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