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然 作品

第9章 千古逆贼


  公元七三六年,渤海仁安十八年,大唐开元二十四年。

  这一年对大唐,渤海,新国三国来说可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年份。

  在一个凛冽,北风嗖嗖的寒冷清晨,从渤海上京龙泉府光华门开出一支五百人的轻骑兵部队。

  骑士们上身穿黑色棉麻混织盘领窄袍,头戴外罩褐色熊皮的铁盔,身披黑色,厚实的长袍,下身窄腿裤,腰束革带,脚穿短勒猪皮靴。

  坐骑是高大雄健的战马,匹匹肩高都在四尺七以上(1.45米)。

  这可是享誉中土,让无数战士梦寐以求的率宾马,《马经》记载:“率宾马,身大足健,毛短而泽”。

  显然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人,但是他们又和渤海国的边军和地方府兵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种差别体现在装备上的迥异。

  渤海军制式装备是半米长的短矛和直刃长剑,每个百人队装备50支长达5米的楸木杆,铁头长矛。

  一架床子弩,两架大黄弩,人手一把双手刀,单手刀,长弓和50支铲形箭。

  而这些骑士们的装备看起来更加精良,但显然不是用来野战的。

  他们的横刀挂在马鞍右侧,用于近身肉搏的障刀斜插在左胸前,可以很方便地拔刀迎战,

  全军没有装备长矛,而是人手一支半米长的短矛,锐利闪亮的矛尖与寒冷白日相辉映,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至于抛射武器也不是渤海军的制式铲形箭镞和长弓,而是一把五连发短弩,腰间的胡禄装着五十支三叶镞,这种箭镞穿透力强,但是破甲力弱。

  在渤海这种三叶箭镞是用于地方求盗,自卫安防和三省六部内卫之用。

  队伍中央是一个百人方阵,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即便是骑在马上,依旧显得身躯高大,两腿颀长,肩膀宽阔,手臂劲削有力,连鬓胡须从双耳一直覆盖到下颚。

  他头戴呈尖型的官样巾子,身披五层黑貂大氅,脚蹬牛皮高腰棉靴,胯下一匹神骏异常,肩高1.7米,额头正中凸起似龙角,四肢粗壮,马蹄如碗口的龙驹。

  此人是渤海国上柱将、辅国大将军,武王大武艺之弟-大夷林。

  大夷林神情严峻地对左侧一位年轻侍卫说到:“文道,你尽速赶到铁力府,传我命令,令北部大都督涅利计调派三千天门军,由你统管。

  再让涅将军准备五百顶头盔,五百套锁子甲,三百杆长矛,五百匹健马,五万支弩箭,十万支弓箭,两百民夫,准备八百人份的干肉,以及用于载运这些东西的马车,备齐之后,让他们在五日内必须赶到定里镇。

  文道,你带领三千天门军前往定里镇,在镇外十里处秘密扎营,一定要隐蔽,秘密地和国舅任雅、宁远将军郎将高仁义、果毅都尉德周联络,要干脆利落地进行处置,不能干预到战局”。

  看着眼前这位,虽然年轻,但已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大夷林心中隐隐一丝不安,兹事体大,事涉王室家务,对付的对象又是手握重兵的前线统帅,这无疑是让这个年轻人身处虎口,风险万分。

  “文道,记住,出手一定要快准狠,这是基下的一枚贴身玺印,你拿着以备不测,文道,我说的话,切记,切记。”

  腰间鱼袋内的玺印带着大夷林的体温,文道拿在手里,郑重地向渤海上柱将-大夷林行捶胸礼,掉转马头,大喝一声:“走”。

  马队驰下大路,拐上间道快马加鞭,直奔铁力府而去。

  大夷林看着远去的文道,渐渐的那一小队健儿的身影隐没在徒太山的密林中。

  他抬起头,看着铅色浓重,层云堆叠的阴冷天空,重重叹了口气:“哎,手足相残,同胞相杀,没想到出现在在我大氏家族,二位王兄你们这是何必呢?。

  大夷林此次的任务可不轻松,他身负当今渤海王,也就是他的哥哥-大武艺的王命,前往渤海与黑水部交战的前线定里镇,去取另一位王兄-大门艺的项上人头。

  三千里之外的前线-挹娄靺鞨定里府。

  定里府三千里广袤的土地,此时已是遍地刀兵,两方人马以黑色沼泽地为分界线,分为两个庞大的阵营。

  夜幕低垂,军营中所有旗帜已经被黑如墨染,渤海讨伐军的军营位于沼泽和通往定里镇的大道之间,绵延十余里。

  乌文道顺利地带着三千精锐天门军,晓行夜宿,悄无声息地在定里镇十里外漫天遍野的高粱地里扎营。夶风小说

  当天晚上,文道潜入到左猛贲卫的军营去联络果毅都尉德周,他手里掌握着最精锐的左猛贲卫骑兵部队。

  在众多的人马和密林中,很容易走迷路,果不其然,文道茫然地走过十几个大帐篷和百余个营火,就是不见果毅都尉德周那黑红色张牙舞爪的斑子大纛。

  夜色茫茫中,军帐内外篝火点点,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看着下面忙忙碌碌,准备打仗的士兵们。

  忽然,一股熟悉的烤肉味道,嗯,这是貘颉猪特有的醇香,晃荡了半夜的文道,肚子配合着扑鼻的烤肉味“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瞬间馋虫在腹内闹腾,满腔口水不自觉地湿润了嘴角。

  香气传来的地方,是一堆呼呼燃烧的篝火,旁边聚集着一个伙的士兵,大家嘻嘻哈哈,垂涎欲滴地盯着火上架的一扇对半抛开的大猪,油脂滴答落在火上,“噗、噗”,股股火星暴起,旁边的人惊叫着,大笑着跳来跳去。

  “嘿,小老弟过来,来来来,一起咥”。

  文道挥挥手,转身沿着沼泽地的边缘向前走。

  沼泽边上是无数个小水泡,“咕嘟咕嘟”,鱼儿接喋,偶尔跃出水面,不待落水,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渔网侯个正着。

  夜已深,左猛贲卫的大营依然是热闹非凡,根本没有大战前夜的紧张和备战,反而全营都是如此轻松,愉快的状态。

  文道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真如坊间风传的那样,武王和弟弟大门艺在征讨黑水靺鞨的方略上有争议和分歧?

  听说大门艺前后三次上书哥哥强烈反对攻打黑水靺鞨。

  他认为,黑水部乃是大唐的藩属,攻打黑水就是攻击大唐,以大唐强大的武力,曾经号称百万大军的高句丽尚且被灭国,而我渤海区区三十万,和大唐对垒,那就是以卵击石。

  “也不知基下是如何做想的,既然大门艺王子如此反对,那为何还要委任他为讨伐黑水的前线总指挥?”。

  两名士兵从沼泽地的水泡满载而归,身后背着的桦树皮鱼篓里,装满了嘴像鸭子,生性凶猛的狗鱼,有号称“胡子哥”的一斤左右的鲇鱼,最多的是随着水流跳舞的柳根和滑不溜丢的花泥鳅。

  “哎,哪个营的,老哥,一起过来咱们乐呵乐呵”。

  文道身后传来两人热情的邀请,“啊,不了,哥哥们,我要去德将军大帐”。

  “唉呀,那你走岔了,德将军在东边,你这是跑西边了”。

  “哎,谢谢两位哥哥了,办完了事,我来找二位哥哥喝酒”。

  文道转身向东而行,身后两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文道的背影,然后笑呵呵地走向自己的伙,一顿美味的烤鱼加鱼汤足可以应对今夜的寒冷。

  无人看他一眼,也无人与他交谈,再也无人注意他,在他周围全是左猛贲卫的部属,近两万人的庞大军团,可是文道,却孤单一人。

  一阵粗鲁,震耳欲聋的笑声透过夜色传了过来,循着笑声,文道来到靠近大道的一方与军营隔绝的天地。

  “喂,那个小子,过来,你滴是干嘛地?”。

  拗口的渤海话,一个蓬头垢面,跣足,鼻孔粗大扁平,长发及腰,编成一条大辫子盘在脖子上,身高约9尺的粗豪汉子,向文道招手。

  一头巨大的野猪被粗壮如上臂的烤肉叉架在熊熊篝火之上,滴答流淌的鲜血和油脂滴在火中,“扑腾,扑腾”腾起高高的火焰,火焰中白色的灰烬向四周洒落,文道的身上白花花一片,像是铺满了头皮屑。

  “小子,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这有窟悦岛最美的酒,最好吃的豸肉,还有最美的娘子”。

  心灵感应一般,火边一位身材苗条,黑亮长发的女子转过脸来,好奇的亮晶晶的双眸上上下下地扫射着文道。

  “谢了,肉烤好了,我会过来”,文道微笑着。

  这是个单独立营的部队,没有搭建帐篷,只是在地上胡乱挖出浅坑或者用树枝搭建简陋的棚子用做宿营。

  没有雄健的战马,没有长矛弩箭,没有铠甲,人人蓬头垢面,寒冷的夜,个个身穿褴褛破烂的鱼皮衣。

  不过武器装备倒是别有特色,除了木棍,木槌,渔网之外,人手一把刀刃狭长,刀把顶端卷曲如蕨菜的单手刀。

  这种刀,文道在战场上没见过,不过从实用性来说,文道认为和自己手中这把大唐刀不相上下,甚至在近身肉搏的场合里,他们的刀更占优势,一寸短,一寸强,出刀快,速度自然就快。

  眼前这种刀绝对是近战最佳利器,如果再配合上大唐的五连弩,那战场上的王者就非他莫属。

  “哎,老哥,你们从哪来?”。

  好奇心战胜了危险。

  “我们来自极北大荒的窟越岛,我们是流鬼国,这次跟随大门艺将军出征黑水”。

  悦耳的女声,操着标准的唐音,笑眯眯地看着文德。

  文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不同寻常的女子,她没有一样的纹唇,没有一样的扁鼻子,阔嘴巴,没有大大的如黑洞样的鼻孔,更没有赤脚。

  她身穿深色带金边花纹的紧身绵襦,外套锁子甲,遮住大腿,穿着狍皮和鹿皮混织的窄腿裤,裤腿塞进柔软,秀气的牛皮小短靴,头发扎成数十个小辫盘在头顶,眼睛亮亮的,黑黑的,小嘴红彤彤的娇艳,典型的悬胆鼻,山根高挺。

  洁白的贝齿,在火光和夜色辉映下如深海珍珠熠熠闪光。

  她腰挎一把精致的倭刀,深色鲨鱼皮刀鞘,刀把由鹿筋和在水中浸泡过九九八十一天的藤条纤维缠裹,哪怕沾有多少鲜血都不会打滑,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