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然 作品
第34章 鳗鱼旅馆
在距离文德他们十里之外,一个热闹的屯子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二驴在辰时梆子敲响时就跨出地窨子。
他髡发左衽,脚下麻布便鞋,身背柳条小筐上了地面。
“驴子,这么早就出去呀?”,邻居蔫老坏背着大粪筐走进院门,蔫蔫地和二驴打了个招呼。
“蔫哥,俺哪里早啊,你这不都回来了,哟,今个可是捡了不少粪呐”。
空气中浓重的大粪味,熏得二驴眼睛都睁不开了。
蔫老坏把粪筐里的大粪“哗啦”倒到地上。
“哎呦我去”,二驴一个踉跄坐到地上:“蔫哥呀,老弟求你了,咱把这好东西赶快收拾收拾好不,这味忒特喵的硬了,老弟受不了啊”。
地窨子上去是各家各户的小院子,平时都是篱笆和木板为界。
驴子和蔫老坏的院子紧挨着,篱笆墙屡经风雨,早就残破不堪,东一个洞,西一块大窟窿,两家基本上就是往来无障碍的状态。
筐里的粪有老的,也有新鲜冒热气的,黄汤顺着篱笆墙的大口子就到了二驴的屁股底下。
二驴一个蹦高起来。就要往院外窜。
“哎哎---,你这驴俅,急啥呀?老哥告诉你个好事,保管你爱听”。
二驴把迈出院门的一条腿收回来,“啥呀,蔫哥,俺还得去榷场呢”。
蔫老坏神秘兮兮地伸出满是粪嘎巴的手,扯着二驴的胳膊:“来来,驴子,听哥哥说,今哥哥可开眼了,可是看着仙女了”。
臭烘烘的手,拉着二驴新做的衣裳,把二驴膈应的像吃了一盆盯屎的绿豆蝇,刚想把他的手打开。
一听说仙女,二驴眼睛亮了,手摸着蔫老坏的手,温柔地说:“蔫哥,看你,说话咋还大喘气呢?啥仙女呀,能比翠花还漂亮”。
“啊呸,还能比,可不是能比?你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老土鳖,那眼里就翠花了,不是哥说你,你这驴俅,这几年挣得钱,是不是都花到那货身上了,连人家手都没摸过吧?,哎,哥哥都替你害臊”。
老蔫那沾满粪嘎巴的手,指点着二驴的脸,一根手指无意地戳进二驴的嘴里:“卧槽”,早上的高粱面饼子喷薄而出。
“老蔫,把你那脏手拿回去,早晨那点东西都没了,你特喵地赔我”。
蔫老坏尴尬地笑着,缩回那双脏手。
“驴呀,哥是为弟你不值呀,要是没今天这个仙女比着,哥也不会这么说,今天哥可开眼了,啥翠花呀,给人家洗脚穿鞋都不配”。
“唉,不能说了,受不了了,哥赶紧滴收拾完这堆粪,出去找小桃红去,不放不行,憋得难受”。
二驴越听越上火,啥意思啊?这说到裉节上,就打住,你这不是拱火吗?
“蔫哥,你啥意思你?话得说完吧,别说一节留一手,这是嘎哈呢?不知道老弟是暴脾气急性子吗?你说不说,再磨磨唧唧,我可打你哈”。
二驴真是气坏了,这个坏老蔫,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个屁,今天就叭叭地在那白话,你特喵地敢吊着我,看老子不削你。
二驴那驴蹄子大小的拳头高高举起,蔫老坏害怕了:“驴哥,驴弟别打,留着劲给那个小娘们,哥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二驴放下拳头,瞪着驴眼盯着老蔫。
老蔫把手里的木锨“噗”地插在粪堆上,飞溅的粪星子喷了二驴一嘴。
二驴恶心加生气,“嗷唠”一嗓子,拳脚如疾风暴雨向老蔫身上招呼,一个跨步踹翻篱笆,纵身一跃将老蔫坐到身下,一阵连续密集重如大锤的电炮输出。
老蔫被打的刚开始还知道嚎,一会就彻底蔫了,哼哼唧唧放赖装死。
“叫你坏,叫你坏,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天天地熏我,老子不搭理你。
你特喵地蹬鼻子上脸,穿鞋上炕,我看你是,老鼠不知道老猫厉害,非得上去拔胡子。
糟害老子,糟害乡里乡亲,俺二驴今天就替天行道,给老乡们除了你这祸害”。
看着屁股底下的老蔫没声了,二驴放下大拳头,有些担心。
自己和老蔫平日里就喜欢打打闹闹,但是今天二驴有些动真气。
人呐,说话这事绝对是门学问,有一种说话方式是说一半留一半,让对方去琢磨。
尤其是有些敏感,易兴奋的话题,关键处你不说了,就像是一个熟睡的人,耳边一个苍蝇“嗡嗡”,那心里恨得呀,打死他的心都有。
现在的二驴和老蔫就是如此。
老蔫说话磨叽,一句话得反复绕,才能说明白。
二驴是直肠子,别拐弯抹角,直点主题就好。
看着老蔫一动不动,二驴有些害怕,弯腰低头就想看看这老蔫啥情况?
他刚把腰弯下去,“嘭”一击重锤,二驴那方正的大胖脸就开了酱油铺,红的,黄的“稀里哗啦”下来了。
刚才还死狗一样的老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噌”一下蹦起来,上面一拳打蒙二驴,紧接着下边一个兜档脚。
“啊-----”震耳的痛叫声,惊的周围邻居,如同一群地老鼠纷纷从地窨子里窜出来,街上的行人也都驻足朝院子里看。
那二驴捂着裤裆,蜷着两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嘴里不住地哀嚎:“老蔫,老子干死你,你给俺等着”。
始作俑者-老蔫也懵逼了,没想到二驴这么不禁踹,挺壮实的一个人,平时那也是七八个人无法近身的高手,今咋这熊色呢?
“哎呀,二驴兄弟,老哥真不是有意地呀,你可不能吓我呀,赶紧地起来,老哥把那个小娘子的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拉的告诉你,兄弟,起来,别吓老哥”。
这老蔫伸手就要拉他。
手刚伸出去,院门“咣当”被人踹开了,老蔫一哆嗦,吓得一泡尿顺着裤裆浇湿了脚背
“我擦,谁?哪个王八蛋?”
老蔫叉着腿,嘴里骂着,弯腰就要拿地上的粪叉捅人家。
那句王八蛋刚出口,一团乌云飞一样地飘到他跟前,一个大嘴巴就甩到老蔫脸上:“小样,你骂谁呢?”
一个如黑炭团的小个子出溜溜滚过来,仰头看着老蔫:“你骂谁王八蛋,你才是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
“哦,是黑老鼠兄弟呀,老哥是吓的,顺嘴说呢,不是骂你”。
小个子身高刚到老蔫的腰部,他拉开小短腿,指着老蔫,“不管你顺不顺嘴,你敢骂我,老子就干你,你个山炮”。
“再和你说一次,黑虎,不是黑老鼠,明白没?”
老蔫忙不迭地点头:“哎哎,明白了,老虎兄弟”。
对于眼前这位,老蔫是再熟悉不过,她妈生下来就死了,他爹又是个赌鬼,没工夫管儿子,野生野长。
五岁的时候吃错药,个子就不长了。
这家伙黑,又长得小,大家都叫他“黑老鼠”。
十三岁上,爹也死了。
这小子就彻底放飞了,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半夜劫道,白天讹人,那是人见人恨,畜生见了撒腿就跑。
十八岁的时候,这小子失踪了,人家都说是被山里的“狼人”给弄走了。
两年后,这坏种回来了。
这次回归,这个水陆码头可就迎来了一个“魔鬼”。
黑老鼠人如其名,黑的放在晚上,人们会分辨不出哪个是黑夜,哪个是他。
矮的像是地老鼠。
那为啥说他是“魔鬼”呢?
这次回来,那套踹门挖坟的事是不干了,开始不干“人事”了。
这个地方处于两江交汇之处,是渤海与黑水中间的三不管地带,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水陆码头。
黑老鼠每天会对往来交易的行商,坐商和游贩收取人头费,不管开张与否,一律每人十个大子,也就是十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