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作品

第432章 啥话都敢说



                对于李学武的要求,谷维洁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现在没有能力控制轧钢厂不会陷入到危险境遇当中。

    一旦冒然出手,势必会引起多方反弹,包括来自上面的关注。

    不能稳赢的局面,即便是出手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看着办公桌上的咖啡罐,谷维洁眯了眯眼睛,叫秘书收了起来。

    先苦后甜吗?

    这用得着你来教我!

    “景副主任今天在忙什么?”

    谷维洁看着手里的文件,同秘书问了一句。

    秘书看了她一眼,轻声回道:“上午跟东城信用社方见了一面,下午这会儿应该是在三产开现场会”。

    “嗯,周一吧”

    谷维洁头也不抬地说道:“谈一下摩托十六厂和七厂兼并过程中的人事问题”。

    “好的,我这就去办”

    秘书点头了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又听领导吩咐道:“把今年的组织人事工作计划找出来我再看一下”。

    “好的,领导”

    秘书点头,见她没有再说话便出了办公室。

    刚刚委办的李副主任来时他就觉得有事要发生,只是领导没留他在屋,也不知道双方谈了什么。

    至于那罐咖啡,他虽然没喝过,但也知道是啥玩意。

    这种时髦的东西领导之间互相赠予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从领导打听景副主任的消息,以及要看组织人事计划文件,基本上能猜测出个大概。

    秘书就是领导的手和眼,通过行动自然能反应出大脑在思考什么。

    过度的揣摩领导心思是一种危险行为,甚至是被厌恶的。

    不过只要嘴上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东西呢。

    三楼,走廊。

    程开元的秘书张士诚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跟谷维洁的秘书碰了个面。

    “周六了,马上下班了”

    “呵呵,拿点东西”

    谷维洁的秘书笑呵呵地回了一句,示意了对方问道:“你这是……?”

    “没事,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

    张士诚同样笑了笑,跟对方点头后便往楼下去了。

    谷维洁的秘书看了看他的身影,眼睛眯的跟小狐狸似的。

    同样是委办的秘书,同样是副主任的秘书,同样的年龄段,竞争关系不要太紧张。

    两个人见面说了好几话,可一句真话都没有,全是相互试探。

    尤其是张士诚,这人在委办的名声不是很好,特别善于阿谀奉承,好话儿那都是调着方的说。

    彭晓力不愿意搭理他,其他人也都是一样,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有鄙视链。

    当然了,关系跟关系之间也还得看领导。

    有的领导之间私人关系比较好,有的领导之间工作关系默契,这秘书与秘书之间也显得融洽。

    可要是领导之间的关系冷漠,秘书之间天然的会带着对抗的意味。

    张士诚从楼上下来,知道身后跟着不少双眼睛,可依旧没太在意。

    路过门口保卫岗的时候他还笑着同保卫打了声招呼。

    见人三分笑,不熟也能闹。

    轧钢厂机关并不好混,尤其是对于委办的秘书,就差真刀真枪的比划了。

    没给领导当秘书之前勾心斗角,防着老同志,盯着小同志,很怕被阴了。

    尤其注重自己的品德修养和工作名声,工作能力都是次要的,能进这个单位,哪有废物。

    领导选秘书一般先看品行,再看评价,没问题了就会试用一段时间。

    基本上只要表现合格,都不会换秘书的。

    等当上专职秘书了,又换了一批假想敌,防谁就不说了,但对方的实力绝对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每天要忙领导的事不说,自己也得注意学习和提升。

    尤其是文字能力,这东西没有时间不下工夫是练就不出来的。

    满轧钢厂挑,也找不出一个像是李学武那样的人来。

    张士诚比李学武早来轧钢厂一年,很清楚他的进步过程。

    在保卫处所做的业务工作就不说了,只就他关注的文字水平,委办里的老家伙都得自叹弗如。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看他的文章连评价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李学武的文章接二连三地在大报上刊登转载,委办里不是没有不服气的,叫嚣者甚二三。

    那些“厚镜片”们端起报纸的时候嘴撇的跟什么似的,可逐字逐句堪磨过后,只能把嘴收回去,再把报纸轻轻放下。

    遣词造句之精准,真知灼见,高屋建瓴,思想之练达,吊打所有老笔杆子。

    所以有一段时间李怀德的重要讲话和文稿都是由李学武来起草的,这引起了一定的议论。

    包括现在的委办副主任师弱翁,以前是主任科员级,专功思想和讲稿的,但依旧干不过李学武。

    等他当上副主任以后,为啥特别针对李学武啊,因为他知道李学武对他的威胁最大。

    所有副主任里,唯独李学武的文字工夫远胜于他。

    师弱翁跟李怀德的关系很近,最担心的便是领导不用他。

    可现在来看,该不用他还是不用他,跟李学武没多大关系。

    因为工作调整的关系,李学武很少再给李主任起草稿件了。

    但只要是重要会议的稿件还是由李学武来做主,特别是思想和业务方面的方针计划类。

    李学武对这方面的掌控无出其右,根本没有对手。

    他自己本身就是业务主管领导,又主管李主任的工作计划,谁有他清楚这些。

    不是没有人说过,轧钢厂有两个李主任,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幕后。

    当然了,只要是长脑子的都知道,这就是无稽之谈。

    李主任不可能被控制,也不是傀儡。

    李副主任也不敢控制李主任,更不会用这种事来制造矛盾。

    但委办的人都很清楚,李副主任敲定的事,在李主任那里基本上就算是过了。

    可只要在李副主任这里没过,你去李主任那里再谈,基本上也没用。

    很简单的道理,李主任需要李副主任来控制和隔绝绝大多数的麻烦与问题。

    如果有人能绕过李副主任,在他那里达成了目的,他在李副主任这边树立的屏障瞬间就会土崩瓦解,没人在意的还叫权威?

    不在委办工作,不在领导身边工作,根本了解不到李学武之于厂领导层的意义和影响力。

    栗海洋在委办就够牛哔的了,厂一秘,可你看看他在李学武面前是个什么态度。

    有的时候李学武同领导汇报工作,他都得拿着小本在一旁记着、学习着。

    轧钢厂年轻一代干部都拿李学武当指路明灯,青年一代干部都拿李学武当扛旗手。

    如果李学武给厂领导施加压力会怎样?

    ——

    “哎,学武”

    下班铃声响起,李学武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就被路过的韦再可给叫住了。

    “晚上有事吗?”

    “干啥?”

    李学武手撑着车门子,笑着问道:“搓麻?”

    “哽~”

    他没下车,在车里给李学武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随后笑着说道:“纺织三厂组织的”。

    “小心嫂子回家收拾你!”

    李学武从兜里掏出香烟扔了一根进车窗,嘴里叼了一根点燃了。

    “三厂是不是要扩招?”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韦再可推开车门子下了车,抬了抬眉毛问道:“有事?”

    “没事,下午跟谷副主任聊工作来着”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给他讲道:“你去了打听打听,三厂有没有‘互换人质’的想法”。

    “艹,你这小词儿用的!”

    韦再可笑出了声,看着李学武问道:“是岗位调整后的职工安排遇着难处了?”

    “你问谁呢?”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他,道:“你不是政治组的一把咋地?”

    “呵~我你还不知道?”

    韦再可抽了一口烟,挑了挑眉毛说道:“别没事老给自己找麻烦,这就是我现在的原则”。

    “嗯,有点意思啊!”

    李学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坏笑道:“人家都说志得意满,你是不是跟纺织厂的某位志得看,所以意满?”

    “你这嘴可真是不饶人!”

    韦再可笑骂了他一句,随后认真说道:“我多说一句你别嫌啰嗦,人事工作轻易别碰”。

    “就算关系好也不成!”

    他知道李学武跟谢兰芝的关系亲近,可还是提醒道:“今年厂人事工作是重点,成绩不突出,问题特别突出”。

    “你这思想要不得啊”

    李学武故作严肃地批评道:“老韦你堕落了,这是要躲了啊!思想退步太大了,我得给你加强学习一下了”。

    “别扯淡!我躲的了嘛我!”

    韦再可叽咕叽咕眼睛,道:“领导们要下棋,我知道你不容易,千万留神,指不定谁给你来一下子”。

    “好说”

    李学武脸上突然浮现起了坏笑,道:“我还真就差这么一个机会呢”。

    说完指了指他的汽车,道:“要不我给国际饭店打电话,你们去那玩?”

    他挑眉坏笑道:“玩完上楼继续玩”。

    “滚犊子吧你!”

    韦再可笑着打开车门上了车,隔着车窗对李学武强调道:“我特么是正经人!”

    “谁特么不是正经人啊!”

    李学武笑着拍了拍车顶,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等他的车离开,程开元的小汽车也滑了过来。

    “学武,来”

    “咱们哪儿吃啊?”

    李学武是在等程开元,下午的时候对方秘书来办公室发出的邀请。

    要不怎么说机关单位就是个戏台子呢,该谁上场了,各自心里门儿清。

    李学武跟谷维洁谈完,李怀德那边就不用谈了,景玉农自动过,剩下谁了谁知道。

    其实五丰行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程开元想要跟李学武谈,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来做筏子。

    张士诚来保卫组找李学武发出邀请,同时也来过问五丰行的事。

    李学武叫彭晓力又找了一份申请,原封不动,一字不改,当着对方的面签的字,张士诚拿走就给办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业务审批申请上有委办副主任李学武的签字,有生产业务主管领导程开元的签字,这事其实就已经办妥了。

    到了财务主管领导景玉农那,自然就不会卡,她签字与否并不会影响业务的执行。

    甚至调度那边在程开元落笔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了出货,连夜开始装运。

    就在调度车间安排工作的时候,这份文件也在李怀德那里走完了流程。

    特别简单,老李甚至都没问一句,只是由着栗海洋递交上来,简单看了几眼,又看了李学武的名字,以及其他领导的名字便签了字。

    你要说机关的事复杂,其实就真的复杂,你要说这里的事简单,也还就真简单。

    且得知道,事情是人做的,人是做工作的主体,所以对工作影响力最大的还是人。

    人事关系理不清,搞不懂,你就甭想顺顺利利干工作了。

    那有人说了,不就是找领导签个字的事嘛,长腿有手就能干。

    景玉农那里卡住了,彭晓力可以拿着文件先去程开元那里跑签字嘛!

    没那么简单!

    关系理不清,程开元才不会签这个字呢。

    你能找着他算是一关,把文件递到他办公桌又是一关,但等你到了最后一关的时候,他会告诉你,这件事得请财务那边给个意见。

    得!你还得回景玉农那里。

    你闯过九九八十一难到了景玉农那儿,她看过之后告诉你,她不是负责业务的领导,这件事得业务拿主意。

    你敢信?!

    这件事说起来只是打个比方,他们之间互相推诿,但实际上可能好几方互相推。

    你从一楼跑到二楼,从二楼跑到三楼,从三楼再跑回一楼,很可能你要办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

    有的时候你辛辛苦苦一整天,连饭都没吃上,就等着找领导签字了,到头来事情没办成,没人说你辛苦,还得怨你没能力。

    那个又说了,只是领导办事推诿不给力,机关其他都是好的。

    你觉得可能嘛?

    最具表现的部门就是财务,只要跟财务打过交道的人,没有说他们一个好的。

    但当进了财务的门,都特么是你姐,你敢发火?

    发票章盖的不对,你得回销售单位重新开。

    单据录入的不对,你得连夜重新改,重新走流程。

    领导签字位置错了,领导没错你错了,重新签字等着挨领导训。

    ……

    财务、人事、组织……你从走廊这头数到另外一头,你就说,你敢招惹谁!

    只要是在这机关里上班的,明明知道他们狗屁不是,不是亲爹就是二大爷当领导,你是不是见了面得主动微笑打招呼!

    谁都别犟嘴,除非你也是他们这个队伍里的,否则永远需要维持人际关系。

    李学武在轧钢厂已经很牛哔了吧?

    论职务,全厂副处级他最年轻。

    论背景,他丈人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论能力,李怀德复制粘贴三个捆一块都抵不上他一个。

    可但是!你看看李学武在厂里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他在主动维持人际关系。

    对上面,给李怀德的电视、谷维洁的洗衣机、董文学的电冰箱,这还得说没跳过景玉农去。

    其他逢年过节,出差旅行的小礼品,土特产,哪里断过。

    对平级,存在招待所的肉和酒,只要打着他的名号就能跟食堂要招待,他绝对不会找后账。

    见着面了主动发烟,出门在外主动照顾,安排工作可他先干,你只当他在同志当中一言九鼎,没见着他背后付出多少辛苦。

    对下面,从来没发火打骂动过手,更不会当着对方亲属的面训过人,上报纸做宣传的机会先可着基础职工和干部。

    只有说李学武做事狠辣,没有说李学武做人缺德的。

    就是保卫岗上的小年轻,有几个没收到过他发的烟,他抽啥就发啥。

    所以李学武主持保卫组工作以后,要帮助副组长、副处长树立工作威信,少下基层。

    但他的威信从未减弱,甚至更加强劲。

    你说他只会说好话和稀泥?

    那被他撤职的干部敢跳着脚的跟你喊冤,被他处理的干部做鬼都想给你两嘴巴。

    李学武只对工人说好话,可从不见他在工作上和稀泥。

    尤其是负责主要工作以后,谁敢在业务上糊弄他,年中和年底的干部考核他就敢糊弄你。

    处理人际关系,跟树立个人工作形象是机关干部必须解决的两个根本问题。

    李学武跟程开元吃晚饭,就是人际关系处理的一种典型表象。

    “我都行,看你”

    程开元坐在后座上,对着张士诚示意了一下,车便启动了。

    韩建昆开着车跟在后面,他早得了李学武的吩咐。

    不过彭晓力没在车上,他找顾城一起回的家。

    “那得了,我来安排吧”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咱们去吃点特色的”。

    说着话,给司机交代了俱乐部的地址。

    程开元听他说了,笑着问道:“是正经的那种特色吧?”

    “您别听老韦胡咧咧,他也是有色心没色胆”

    李学武知道程开元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看见他们两人抽烟来着。

    不要低估了一个人的好奇心,尤其是当他关注你的时候。

    “你看他张牙舞爪的,其实他怕媳妇怕的邪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