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深 作品

第525章 番外四

  高远一手拉着自己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儿子,一手拽着挂在肩上的药箱,父子俩慢慢向三街三巷走去。

  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路上已经有不少做买卖的生意人。

  半个时辰前常明哥来钱府找他。说是,他刚出生的儿子身体有些不适,于是高远随便吃了两口早饭便拽着儿子过来看诊。

  他媳妇三日前去了岳州诗会,岳父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父女二人没有一个来月是回不来的。

  此时家中只剩下父子俩人,害怕儿子寂寞,高远走哪儿便带着儿子。

  可惜钱库库却极其不情愿,他不想去姑姑家。一来是他怕孟家大姐,二是先生留的功课还未做完,但他糟心的爹根本不在意自己功课如何,趁着爷爷和娘亲不在家,无人管束非要拉着自己乱跑,简直就是他金榜题名路上的绊脚石!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想姐姐他们吗?”高远乐呵呵地问。

  来出诊之前他已经拜托过林老先生看店,他打算天黑之后蹭过饭再回去,谁叫他好不容易来他姐姐这一趟。

  钱库库朝天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爹,你可知我功课未做?四书未读?娘亲交代的五十张大字也不曾写完?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高远撅嘴:“哎呀,功课什么时候做都行。可我若是不在你姑姑家玩上一玩,岂不是白来?”

  “……饭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

  “瞎说!明天是今天吗?今天过去了就不是今天,是昨日!那昨日难道是今日?瞧,都不是吧!所以今日只能是今日!今日事今日毕!我非要今日吃不可!”高远那是振振有词,头头是道!

  钱库库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挺大一个爹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算啦,他是儿子,就别跟自己爹一般见识!

  出来时两人随便吃了两口,刚到三街就看见前方包子铺,伙计从店铺里端出热气腾腾的包子。

  高远看着白白胖胖的热包子,咽了一口口水,低头问儿子:“你想吃肉包子吗?”

  钱库库正在默背昨日刚学的文章,被爹爹打断后沉着脸摇摇头。

  “你真不想吃?”高远又问。

  钱库库:“不想。”

  “你不饿?”

  “不饿!”

  高远不死心:“你真不饿?不想吃大肉包?他家的包子可好吃啦?你吃过吗?”

  钱库库抬头看着一脸期待的爹,叹了一口气,还是投降:“我想吃包子,不过要菜包子。”他不太喜欢荤食,心里又道:明明是他想吃,非要说自己想吃……

  “我就说你想吃肉包子了!”得到儿子的回答,高远高兴地去买包子。

  钱库库郁闷:真是不听话的爹!

  考虑到一会儿去见他姐,于是高远很豪气地要了两笼包子。

  包子店的伙计高兴地合不拢嘴,赶紧吆喝其他伙计找油纸,一起过来包包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客户,赶紧打包,动作麻利的装包子,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

  “您再来哈。”伙计殷勤的将包子递过去,这样的大客户只要一天能来上一次,根本不用发愁包子卖不完。

  高远单手提着两大串油纸包,兴冲冲地走到儿子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你瞧,你想吃肉包还是素包,我都买了!咱们快走吧,包子一会儿该凉了!”说罢,一马当先向三巷走去。

  落在身后的钱库库双手一摊摇摇头,有这样不着调的爹有时候他也很无奈。

  慢慢追上自家老爹,父子俩刚走到三巷的巷口就遇到陈老九。

  大清早不睡觉往三巷跑,一看就是过来蹭饭。

  “九哥!好巧啊!”

  陈老九挠了挠头,打着哈欠:“啊~~好久不见!这是库库吧,长这么高啦?”说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钱库库低头行礼:“侄儿见过九叔叔。”

  “哎呦!这般的知书达礼,可不像你儿子啊!”陈老九见他板着一张小脸,脸颊白嫩,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嘴里不忘打趣:“一点也不像你啊!”

  若是换作其他男人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像自己,恐怕早就打了起来。可高远却骄傲地挺起胸来,一脸得意:“像我哥哥!”

  说到高瞻,陈老九眼神一黯,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头顶,“像,很像。”

  高远嘿嘿一笑,看着儿子满是欣慰。

  被这俩男人看的发毛,钱库库搪塞了一句,自己去姑姑家去找姐弟俩。

  离开两人后,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推开虚掩的大门,他一抬头,正巧看到姑姑向这里走来。

  她今日上了妆,看起来气色极好,眉眼带笑:“库库来了,吃饭了吗?”

  钱库库忽地脸颊一红,恭恭敬敬地行礼:“姑姑好,还,还没吃。”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田园园伸手在他白嫩的脸上掐了一把,滑溜溜的,手感极好。

  “吃,吃什么都行。”

  “是吗?走,先跟我去你沈姑姑家看看。”说着,田园园牵着钱库库的手,一大一小想对门走去。

  钱库库瞟了一眼姑姑的手,眼睛亮亮的,小脸红红的。

  刚才听儿子说他小弟弟不舒服,孩子刚刚三个来月,不能大意,说来青娘也快临产,应该就这几日。

  高远和陈老九在门口聊天,看到田园园出来立刻将他丢到一边,高兴地走了过来。

  “我来之前买了包子,园园姐,你吃肉的还是素的?”

  身后的陈老九轻哼一声,两人说半天话也不见他说包子的事,真是厚此薄彼!

  田园园单手摸了摸鬓间的发钗,笑道:“来个肉包。库库你呢?”

  “素…肉包。”钱库库扭捏地看了姑姑一眼。

  高远给两人一人一个肉包,嘴里嘀咕着:“库库,你不是要菜包吗?”

  钱库库脸猛地涨红:“不,我要的肉包,爹,你记错了。”

  田园园笑道:“就是,小孩儿多吃点肉才能长高,是吧,库库?”

  钱库库点点头,啊呜咬了一大口肉包,肉馅肥瘦正好,满嘴流油,味道确实不错。

  他和田园园一手牵着,一手肉包向沈宛静家走去。

  “哐啷!”一声,大门打开,芃芃带着大壮、玄珺和两个小表弟走出来,见到二人,眼前一亮:“娘!姑姑正要让我们叫你吃饭呢!你吃的啥?”

  田园园咽下嘴里的包子:“包子。”

  “肉包,舅妈我要吃肉包!”沈宛静的大儿子念辉是个小吃货,拽着她的裙子,眨着大眼睛,他弟弟思辉还不会说话,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好。”田园园正要把手里的肉包给他,钱库库上前一步,抢着把自己手里肉包塞到他手里,并对其他几个孩子说:“我爹买了两笼肉包呢,你们去要来吃!”

  “哦哦,吃肉包子喽!”玄珺第一个冲出去,然后是思辉,念辉边吃边追了过去。

  芃芃盯着钱库库,挑眉一笑:“你怎么舍得来了?不是说再也不踏入我孟家的门!”

  两人虽差了一岁左右,可芃芃却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

  两人站在一起,他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是,是我爹要来的,我才不想来呢……”

  “你既然来了,跟我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芃芃对他招招手,笑靥如花。

  钱库库却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吓得小脸一白,迅速地躲到田园园身后。

  他在钱家是万般宠爱集一身的大少爷,是他祖父的心肝肉疙瘩,可在孟芃芃这里就是不听话、犟嘴、和她对着干需要狠狠调教的小弟,还是取之不尽的钱袋,他怎么敢单独同她相处……

  田园园没看到两个孩子的暗潮汹涌,对呆站在一旁的大壮招招手。

  这几日,小家伙食欲不错,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男孩一长开,越发像他那远在京城的亲爹!

  “娘。”大壮唤了一声,挽住她的胳膊。

  “吃肉包吗?”

  他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饱,吃饱啦。”

  “走,和娘一起去看弟弟。”

  “嗯,弟弟生病。”

  忽地,芃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大哥快来!去城南!”

  “来了!妹妹我来了。”大壮立刻松开娘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向妹妹跑去。

  接着门口传来钱库库的呼救声:“姑姑,救我!”只一声便没了声音。

  田园园闻声望去,只看到一片衣角,芃芃探出头,嫣然一笑:“娘,我们出去玩啦!”说完,便没了影。

  田园园哑然:“……”

  “为何叫钱库库?”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即孟长辉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出来,目露不解。

  田园园看了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忽地打了个冷颤,“太阳底下你也能出来?”

  “嗯,不过不舒服。”孟长辉再次询问:“他的名字谁取的?”

  钱库库?着实荒诞。

  田园园笑:“他爷爷。”

  他爷爷叫满仓,爹叫富贵,所以叫钱库库有什么问题,谁让人家有银子呢。

  房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田园园侧头看他:“你赶紧走吧,孩子眼睛干净,你别吓着他了。”

  孟长辉颌首,随即隐去。

  这时,高远推门而入,疑惑地看着她:“咦?园园姐,你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罢了。走吧,叫你来看孩子,你倒是和陈老九说起个没完。”

  “这大清早的,不知道常夫人是否梳洗,若是直接过来有些唐突。”

  两人说着话向正屋走去,沈宛静家的院子里有棵梧桐树,茂盛如盖,蒲扇大的树叶黄如锈,地上零零散散落着几片,树下有套石桌石椅,上面也有几片黄叶。

  “宛静?方便吗?我和小远进来了?”田园园在门外问。

  片刻后,常明推开房门,见到二人温和一笑:“请进。”

  二人先后进去走入外堂,高瞻在外堂等着,田园园则闪身进了内堂。

  青娘也在,正和沈宛静低声说话,见到她来,笑道:“你怎么舍得起来了?”

  田园园见两人神色松快,想必孩子没什么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孩子极易夭折。

  “孩子没事吧?”

  “没事,烧退了。”沈宛静侧开些露出床上酣睡的孩子。

  “宛静,小远来了!”常明在外堂叫了一声。

  沈宛静起身:“进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讳。”

  下一刻,高远与常明进来。田园园与青娘起身向外堂走去。

  门外天高云淡,微冷的风轻轻拂来,倒有了秋的冷意。

  青娘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田园园的胳膊,“海纳说有人托他带东西回来,说是给你的。”

  “谁送的?”田园园小心地扶着她,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

  “他没说。”

  “行,等他醒来再说。”

  昨日几人喝的多,想来海纳还睡着。

  两人在石桌坐下,青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知道她说的是南庸州,田园园侧头看她,眼神温柔:“等过了下元节再去。”

  下元节,农历十月十五,又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祭奠逝去之人。

  孟长辉与高瞻,她都得祭奠一番。

  青娘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

  “斯人已逝,不必介怀。”田园园倒是看得开,笑道:“早晚而已。”

  “你呀,又说这不吉利的话。”青娘嗔道。

  田园园将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你快生了,怎么也得等你满月再走。”

  “我不妨事。倒是你,正值青春,整日倒是像个知天命的老太婆,没点活气!”青娘抓住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你变了很多。”

  以前她是活泼的,向上的,不屈不挠的,眼神明亮,整个人都绷着一股百折不屈的狠劲,而今这股劲已经消失殆尽,从里到外透出几分知天命的沧桑,眼中的笑温和如春风,再无往日的棱角锋芒。

  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青娘也说不出哪个更好,只知道如今的她,总觉得令人可怜。

  见她眼圈犯红就知道她又脑补了什么,田园园笑着宽慰她:“你瞧你,我现在过得不是好好的,对于我来说银子比男人可靠多啦!”

  “待孩子大了,你身边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说陈老九一直未曾成亲…会不会是一直在等你?”青娘抬眼看她。

  他们二人相识多年,说不定陈老九对田园园有情,故而不曾成亲。

  田园园哈哈一笑:“乱点鸳鸯谱!陈老九那厮……”

  “我怎么了?!”门被推开,陈老九探出欠揍的脸,不悦地盯着田园园:“老田,你不地道,背后说我坏话呢?”说罢,还白了她一眼。

  “你瞧他像是对我有情的样子吗?”田园园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二人认识这么多年,陈老九这家伙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

  陈老九疑惑地看着不停傻笑的田园园,嘀咕道:“笑,笑,小心下巴笑脱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田园园不甘示弱地回嘴。

  看着二人,青娘叹口气,摇摇头。算她什么也没说。

  人生在世,不求轰轰烈烈,平平淡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