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上去十八九的妙龄少女一直跟在林建聿身后，别是这孙子犯事杀人了吧？
要是犯事杀人，就算不能把他送进去，让这两个姓张的收敛一些也不是不行。
她垂着眼睛，语气我见犹怜，“我去找胡琼算账，可胡琼告诉我，她和林建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非要说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就是她曾经是林建聿的女朋友，和他有一个孩子。”
小鬼调整了一下坐姿。
白烬述托着下巴，看了看挤了挤眼睛马上又要挤出泪水的闻琪，想了想走马灯中和本人形容截然不同的闻琪，合理联想了一下她当初和胡琼交流的真实内容。
怕不是闻琪被这两个人烦的够呛，又短时间内没什么能报复回去的手段，在某次被堵厕所堵烦了之后，干脆直接翻墙去找胡琼问她到底是谁，是不是林建聿出.轨还是强.奸还是酒后杀人处理掉的未成年？
手里有没有证据？家人有没有放弃？尸体有没有火化？现场有没有证人？
实在不行她可以什么都不要替胡琼报个仇，因为她是是真的受不了那两个姓张的。子不教父之过，他俩家风不正家门不幸，林建聿和他俩的好爹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再看看泫然欲泣的闻琪，白烬述脸色微妙地挑挑眉。
闻琪的颠倒黑白……艺术加工水平，看来也挺强。
不过就是脑子不太行。
这么久了，闻琪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吗？
闻琪说完这一长段话，抬头还没来得及看别人的表情，就看见斯卡奥一脸的玩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什么看耍猴戏似的玩味表情……看她在这里绞尽脑汁卖惨好玩是吗？
闻琪倒是不敢用脸骂斯卡奥，只能低下头在心里小声蛐蛐这个人的恶趣味，然后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转移开话题，她和胡琼交情着实一般，知道的就那么多，这些信息就算是说出花来也不可能让这小鬼动摇啊。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果然，下一秒，理智的那一部分小鬼用江颉的身体开口道，“这二十几l年来，林建聿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魂魄。”
闻琪垂着头眼神闪了闪：“这是因为……当初我见到胡琼的时候，你已经被封印了，在你被封印之前，胡琼一直不能近你的身。”
胡琼确实不能靠近小鬼，其中大部分原因根据闻琪的分析是因为小鬼在被做成鬼牌之后就已经不是普通的鬼魂了，变成小鬼的婴童没有理智，又不认除了供养者林建聿以外的人，胡琼不蠢，自然不可能靠近他去找死。
几l十年前能考上大学的起码脑子肯定不错，不会是天真烂漫的傻白甜。胡琼对现状有自己的打算，没有事情拜托闻琪不是因为她没有执念，是因为她知道闻琪作为一个普通未成年，就算知道这些，也不可能把林建聿怎么样而已。
至于为什么闻琪遇见她的时候，小鬼已经被封印起来好几l年了，她还跟在林建聿身边，那纯粹是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跟在他身后，还不能去轮回。
胡琼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这话在闻琪的嘴里绕了一圈，就变成了胡琼一直想要见到儿子，甚至为此甘愿不入轮回留在阳间，她为胡琼和她儿子的故事感动，同情起了这个遭遇凄惨的同龄人：“你可能不知道，她一直想看看你，但是当初把你做成鬼牌的那个大师不知道在你的身上放了什么东西，二十几l年来胡琼一直不能靠近你。”
“既然这样的话，我知道了，”小鬼点点头，语气非常平静，“说明她这么多年也无能为力。“
【高情商：这么多年无能为力】
【低情商：她变成鬼了也啥都没干啊。】
【这小鬼不是油盐不进吗？奥神干嘛要闻琪说这些啊？】
【不懂，我要是懂了我就是奥神了。】
【难不成是为了让小鬼知道闻琪有多可怜？】
【小鬼连他.妈都不管，管闻琪干嘛，他只在乎他自己啊。】
时间不早，直播厅的人也只剩下了两位数，弹幕刷新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闻琪这番话没感动到小鬼，倒是让旁边的汤凌颇为无语：“是啊，我说这也太没种了，我要是被这样对待，我就变成红衣厉鬼杀她全家。”
“这么多年，我好像还没见过变成厉鬼的鬼魂……” 闻琪想了想开口。
她少说也活了十五岁，从三岁有记忆开始这十二年接触过无数鬼魂，倒真的没有见过厉鬼。
要说她见过最厉的鬼，那就是她爸妈害死的那个秘书，起码秘书真的回头报复了，报复的产物就是她这个转世回来还被那一对夫妻折磨的倒霉蛋……
闻琪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能看见鬼之后自然就会对各种鬼故事没了恐惧，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一个能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的鬼。
“我听说，变成厉鬼需要的条件可不少，”斯卡奥的声音又响起，含着一种莫名的柔和语气，“红衣厉鬼要死的时候穿着红衣服，死亡时又要抱着对仇人的极大恨意，想必你遇见的鬼魂，都不符合这类条件吧。”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胡琼死的时候，恐怕是不恨林建聿的。”
闻琪：？
怎么又胡琼了？
她是难产而死，虽然林建聿现在手上无数鲜血，但当初胡琼的死亡确实和他没关系，只能说是她自己不走运。
但斯卡奥这两句话说的奇怪无比，听的闻琪总感觉有点奇怪。
斯卡奥若有所指，总在把话题往一个方向拉扯。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会是胡琼还喜欢林建聿吧？
闻琪费解地抬头看向斯卡奥，只看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看过来的眼神：“怎么了，你说她死后她弟弟联系了林建聿，所以胡琼的手机上还能找到林建聿的联系方式，还能从联系方式中看出这是孩子的父亲，想必她从来就没有改过这个手机号的备注吧。”
【你说。】
闻琪忽然顿住。
她坐在原地低着头愣了几l秒钟，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有说的内容，似乎都是在他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说出来的。
她一开始只是想随便说点别的糊弄过去，肉话题回归她最擅长的舒适区，也就是装可怜卖惨。
但不知不觉，在斯卡奥的三言两语下，她的话题一次又一次被拉回胡琼身上，习惯性的叙述。下，她惯用的卖惨路线也就自然而然在这样的语境中被迁移过度到了胡琼身上。
接着，这个话题在斯卡奥的引导性叙述下越来越偏，最终被歪曲成了胡琼还对林建聿存在感情。
斯卡奥为什么要这么说？
闻琪不自觉地代入了走马灯中斯卡奥的视角。
斯卡奥想要杀了林建聿。
所以他建立“胡琼还对林建聿存有感情”的语境，就一定可以从这里散发出更多文章。
他一开始就打算从自己这里入手，不管自己。上什么，斯卡奥都会一步一步像是牵引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牵引着她把话题引向他想要的结论。
闻琪恍然抬头看向斯卡奥，他还是坐在柜台边，单手支着头，长发披散，打盹似的眯着眼睛。
就在闻琪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的一瞬间，那双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斯卡奥的这种眼神她看见过很多次，在走马灯里，他每次都是这样鼓励似的，温和的，平静地看向那些人。
她站在斯卡奥视角时，只觉得他们愚蠢，一切都像是可以操纵的木偶一样简简单单，可现在这双眼睛对准她，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愿意听斯卡奥的话了。
不是因为那些人愿意，而是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斯卡奥就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看似把选择权交到了每个人手上，每一个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每一步都是他们自己迈出的，而这真的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吗？
闻琪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但下一秒，一股不止从何而来的热气冲上她的耳根。
她看见了江颉身体内小鬼漠然的眼神。
他好像只会在提起自己相关话题的时候忽然专注起来。
在这一瞬间，闻琪忽然感觉当头一棒，浑身的筋脉都通了一样。
她忽然站在了上帝视角。
小鬼不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死活，不杀了林建聿只是因为刀子没有落到太身上，他被和本体分割开太久了，从始至终就不觉得另一半魂魄和自己是一个人。
另一半是莽夫，是没有理智的杀胚，是盲从的狗，而理智的他则高高在上，他没有到过那个世界，所以另一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激起他的任何情感波动。
而斯卡奥，是试图拨动这高高在上一潭死水的人。
所以……
闻琪恍然抬起头，喃喃往下继续道。
“胡琼……胡琼对林建聿的感情我不清楚，” 她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但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可能一开始她不肯打掉孩子时，确实是爱林建聿的。“
“这不是恋爱脑吗？” 仇子涵默默吐槽。
“她在孕期一直没有告诉林建聿，可能是想给他个惊喜呢？”闻琪恍若未闻，大脑顺着斯卡奥给出的路线飞快转动，“她……她死的太突然了。”
小鬼的表情有点事不关己。
闻琪语气哀婉，眼神却借着低头的动作飞快转动。
快想想，有什么是两个魂魄共有的。
什么才能激起他的情绪波动？
什么才能让他杀了林建聿。
这一半魂魄只在乎自己，他被切割几l十年，虽然知道另一个自己发生了什么，但另一个他的生活也不正常，所能接触到最多的人就是林建聿，所以他大概率也会被影响到。
他没有受过义务教育道德熏陶社会成长，自诩的理智其实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极端的自我其实是社会化缺失的表现。
他确实理智，但是他能参考的只有另一半残魂的记忆，所以这也只是相对另一半残魂的理智，是参考系扭曲的理智。
闻琪飞快转动的眼球忽然定在一个位置。
这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找到合适的支点，马上就能翘起一个缝。
而现在，她找到了。
“以至于，她还没有定下来给你起的名字。”闻琪看向小鬼，她心脏跳动的厉害，呼吸却本能地平缓了下来。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自己最熟悉的表情。
“她在孕期拟定了很多姓名。”
昏暗的药房灯光中，闻琪的眼里泛出一片楚楚可怜的泪光，同情似的，哀叹似的：“我依稀记得，似乎有胡安林，胡佑林，和胡爱林。”
下一秒，她成功看见小鬼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江颉低了低头。
【真恶心。】
她读出了他的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