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琳琅 作品

第38章 非凡的清醒


  他是燕国未来的君,可是,燕国还有未来吗?

  没有,他还有未来吗?也没有。

  燕王忽觉痛心疾首,悲恸竟一时无法遏止,他本想抬手召唤姬丹近前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不停地颤抖。

  姬丹不是来征求允许,而是势在必行,燕王喜最后无奈作罢,只是说道:“刺秦之事,寡人允了。”

  不修戈矛,与子同袍;不修矛戟,与子同泽;不修甲兵,与子同裳。

  但愿同行,奈何有心而无力。

  或许,有心便已足够了。

  血浓于水,父子之情本应温馨亲密,然而一旦赋予家国存亡的意义,大概也就显得冷漠了。

  过往那些时日里,他们父子二人不知有几多天伦之乐,或许更多时候是猜疑、忌惮,甚至于怨怼、记恨。

  也许,只有在此时此刻,曾经父子二人之间的所有忌惮与猜疑,怨怼与记恨才真正开始消除。

  姬丹郑重行大礼参拜,既是臣拜君,也是子拜父,隔着珠帘,隔着帷幔,这一拜,也许就是最后一拜。

  “谢父王!”

  ……

  姬丹需要一个人,一个懂他真正所想的人,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很不易。

  姬丹豢养了许多门客,这些门客里,也有许多不畏死的人,只是怕与不怕,不是口中说出来的,姬丹信不过。

  况且,既要事实确凿,又不弄巧成拙,这不仅需要不畏死,更需要非凡清醒。

  既是非凡的清醒,便不是一般的清醒。

  姬丹手下有一个门客,以前是一个有名的剑客,剑术高超为人慷慨仗义。

  当年姬丹并非是看重他的慷慨仗义,而是看重深刻于他骨子里的自命不凡,自命不凡的人,虽大多桀骜不驯,但也有自尊自重者。

  自尊、自重,可以正衣冠,可以知进退,可以明得失,可做谦谦君子,可以利用。

  只是很遗憾,当年他寄予厚望的那个剑客,如今整日浪迹市井醉生梦死如行尸走肉,哪里还有尊严可言?

  荆轲如此,姬丹难辞其咎。

  姬丹少小离国鲜有归期,有主侍主,无主奉谁?有心者不愿庸碌度日,不愿前途渺茫,于是纷纷离散另投他处,唯有荆轲不走。

  也许他的停留,并非出自于深情厚谊,或许只是因为已胸无大志,或许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具体是出于何种原因,荆轲选择这样留在燕国,姬丹不得而知,但这并不妨碍他重新审视他所看到的荆轲。

  就如人天性里的喜新厌旧,姬丹已经不再喜欢自尊自重衣冠楚楚的谦谦君子。

  因为君子可以是真君子,也可以是伪君子,姬丹分辨不清,索性便不去分辨。

  正衣冠,知进退,明得失?他想要的恰恰相反。

  所谓非凡的清醒,也许就是能正衣冠而衣冠不正,能知进退而不知进退,能明得失而不明得失,能听能看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事实上,荆轲是绝望过的。

  也许只有让一个人真正的绝望,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